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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到底是什麼實力?宗師?大宗師?還是更往上?
眾人揣測紛紛,回過神來的葉九思卻面現驚喜之色,朝著葉英綻開一個明媚的笑顏,輕快的喚道:「師父,你出關啦?!」
聽到葉九思的聲音,葉英的動作微微一頓,聽見那聲音中並無虛弱之意,總算略微放心了些許。憤怒之後,隨之席捲而來的便是恍若隔世的懷念,以及淡淡的歡喜。對葉九思而言,她和葉英不過分別了數月,但對葉英來說,他們卻隔了三十多個春秋歲月。
南柯一夢,坐忘千年,葉英雖然沒有當真經歷千載的歲月,卻是實實在在將自己的人生再走一遍。
一個沒有葉九思,沒有這些光怪陸離的人生,平淡而略帶蕭瑟,安懷卻染著涼意。
短短數月,不過眨眼白駒過,對葉英而言,卻像是熬過了漫長的一輩子。那些宛如跗骨之蛆的寒涼,那些揮之不去的孤意,在葉九思所不知曉的時候,他熬過了這樣空寂的冷。此時聽到葉九思的聲音,聽到那仿佛能感染所有人的歡馨,漫上心頭的除了思念、歡喜——還有些許不能自己的溫柔。
那種莫名的,言語難描的觸動,就像是在他宛如死水的心湖中投下一顆小石子,泛起一層層淺淡卻不可忽視的漣漪。
當真是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葉英的神情仍然淡若煙雲,眉眼卻暈上了幾分淺淺的柔意,襯得他宛如一塊溫潤的玉玦,秀雅如風,君子溫文。
「道友誤會了。」寧道奇看著那漫天的劍刃,心中有些驚駭,然而想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師妃暄,終究不得不撐著一張蒼老的容顏解釋道,「我們並未有欺辱小友的意思,只是和氏璧丟失,事關重大,小友雖然以劍道證明己心,但終究需要給慈航靜齋一個交代,是以才有三招之約。只是老道也沒想到魔門中人會如此作為,險些害了小友性命,真是萬分慚愧。」
說完,寧道奇便一五一十地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告知了葉英,他雖說得中肯,但如何瞞得過心如明鏡的葉英?只聽得短短几句,葉英便大略知曉這其中發生了何事,他神情平淡,氣息卻越發冰冷。葉九思是他一手帶大的,她是什麼秉性,沒有人比葉英更加清楚,縱使和氏璧對她來說重要到非得不可,她也絕不會用這等盜竊的手段。而會傳出這樣的消息,甚至被人圍困在此處,恐怕是被他人利用,成了犧牲品。
寧道奇所說的三招之約,給慈航靜齋一個交代,何嘗不是欺負葉九思沒有過硬的後台,便藉此來成全慈航靜齋的顏面?
葉英收了漫天的劍刃,縱身而下,白衣翩遷如流雲,陽光灑在他雪白的發上,竟有種細碎如珍珠般的柔潤色澤,他一步步走來,姿態優雅,氣勢磅礴,便仿佛是九天之上垂雲而下的謫仙,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他走至葉九思面前,伸手輕輕撫了撫葉九思的發,神情卻仍然靜若止水。
「……師父?」葉九思喃喃地說道,她覺得師父有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這樣往日裡溫存的舉動,此時竟有幾分親昵的疼寵。
葉英不答話,只是拍拍葉九思的頭,微微轉過身面對著寧道奇和師妃暄,淡淡地道:「道長所說的事情,葉某都明白,只是葉某也有疑惑之處,不知道長是否能代表慈航靜齋,為葉某解惑?」
寧道奇側首看了看師妃暄,師妃暄微一遲疑,仍然輕輕頷首,寧道奇回道:「自然,道友有何疑惑?」
「道長與葉某徒兒立下三招之約,是為了給慈航靜齋一個交代。」葉英神情淡淡的,言語卻罕有的鋒利,「然而道長與思兒的約定險些造成她的死亡,若葉某遲來半步,只怕大錯鑄成,後悔晚矣,對否?」
寧道奇苦笑,對這種事情也實在無能為力,一個武道天才因他而隕落的話,他心裡也定然不好受,只能拱手道:「是,此事老夫有過。」
「道長並無過錯。」葉英心中澄明,是非對錯自有一番計較,平靜地道,「思兒沒有偷盜和氏璧,卻仍然需要給慈航靜齋一個交代,以成全慈航靜齋的臉面。如此,因為這三招之約,思兒險些身隕,也險些讓葉某白髮人送黑髮人,對此,慈航靜齋是否也需要給葉某一個交代?」
聽出葉英話語中的未盡之意,師妃暄面色微變,寧道奇啞然,失聲道:「這……」
葉英看不見兩人的神情,卻能感覺到他們波動的心緒,他神情卻半分不變,仍然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兀自語氣平平地接道:「不必三招,思兒因道長最後一招而險些身隕,慈航靜齋的入世之徒便接葉某一劍,如何?」
「這,這……」寧道奇想起方才漫天的劍刃,竟一時無言。
他想說,師妃暄是此屆慈航靜齋唯一的弟子,身份貴重,若出了事,這天下怕是要讓陰葵派主宰。他想說,師妃暄是下一屆慈航靜齋的齋主,若是當真殞命,慈航靜齋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他想說很多很多的話,到頭來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只因他聽出了葉英話語中的憤然之意,讓他感到慚愧不已,故而無言。
你慈航靜齋唯一的入世弟子矜貴,我唯一的親傳弟子,難道就不矜貴嗎?
在拿無辜之人頂罪的時候,是否想過對方的親人是否會痛徹心扉?在你自恃身份,覺得自己舉重若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時,是否想過那些被你所利用傷害的人也是他們親人心中千金不換的珍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