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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曦也不知曉自己為何不願意去面對那個人,似乎等到她長大了,隱約能察覺到其中的危險了,她就越發不想再見他了。若是不見,她還能保有自己的本心,還能繼續這樣堅強而又驕傲地活著。但是見了他,是不是又會掉進幼年時他埋下的陷阱里,沉浸在他的溫柔之中,直到再也離不開的那天?
太危險了。
她突然又慶幸起那人當初毫不猶豫地離去了,至少,於她而言,最痛苦的時候已經熬過去了,如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上一次那人回來,葉曦聽到消息,就立刻跳窗走了,一直等到那人離開才肯回家。她知道那人是留不長的,因為他還有著自己的責任,所以遲早都是要走的,當初能留下來陪她三年的時間,不過是因為那所謂的仙界從未發生過大事罷了。但仙界一旦出了事,那人甚至都來不及告訴她一聲,也不知曉是否怕她糾纏不休,就這麼幹脆地走了。這難免讓葉曦覺得難過,儘管她知曉,自己只是仗著那人對自己的疼寵而任性妄為罷了。
母親說她脾氣不好,學不會體諒那個人,總是讓對方先一步退讓去遷就他。
但是葉曦自己知道,她並不是那種自我為尊的人,她只是……只是無法忍受那麼寵她的人最後卻連一聲告別都吝嗇於給她。哪怕他不是故意的。
說她任性也好,說她到了年紀就叛逆也罷,那時候年幼的葉曦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在對方心中似乎沒有那麼重要。大哭了一場之後,這個驕傲又矜持的姑娘覺得有些抹不開面子,想到那人都會想起被自己丟掉的自尊,久而久之,一次的不見就成了永遠的不想見。
被自家三個砸了這麼一個糟心的消息,葉曦原本想回天澤樓的腳步也邁不開了,又不願意去面對那些總是虎視眈眈的愛慕者。一雙明媚的桃花眸私下一瞥,正好看到遠處負劍而立的修長身影,葉曦頓時展演一笑,快步跑了過去:「二哥!」
聽到葉曦的呼聲,葉睿便轉身望來。修長挺拔如青竹般的少年,眉眼清俊如畫,不同於葉澤那般鮮活的風流,葉睿有著沉穩如山巒般的氣質,只是看一眼,都覺得水墨江山的意蘊撲面而來,清雅寫意。見到最疼愛的妹妹,葉睿平淡的眉眼也微微舒緩,流露出幾分溫柔之意:「小曦。」
「二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葉曦甜甜一笑,卻一針見血地道,「只要有二哥在,就根本沒有人敢來跟我說話呢。」
葉睿:「…………」
葉家三子,長子和小兒子都是溫柔多情的性子,唯有次子葉睿鮮少有笑容,時常冷著一張清俊的容顏。葉曦如果跟著葉澤出去走,那最終就是他們會被狂蜂浪蝶給淹沒得徹徹底底,真來個擲果盈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唯有同葉睿一同出去,才多少會安靜一些。
葉睿雖然被自家妹妹堵得無話可說,但到底還是好脾氣地應了,葉曦便笑著挽起他的手,兩人往外走去。
杭州的街道總是擺脫不了車水馬龍的景象,在戰亂結束,百廢待興的年代,杭州城卻仍然是一派繁榮昌盛的水鄉之景。有吳儂軟語的嬌美女子把臂同游,挎著的竹籃上鋪著一層潔白的手絹,風一吹,便露出竹籃里鮮嫩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蓮藕。途徑酒樓,在門外就能嗅到清淡的茶香,杭州水鄉的天空藍得乾淨,哪怕細雨綿綿,也是潤物無聲,即便是少女手中不慎飄落的一絹手帕,都透著無可言語的雅意。
即便江湖上已經開始流傳著破碎虛空的傳說,流傳著大千世界的種種美景,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那都是太過遙遠的事情。
迎面而來的風有些調皮地吹拂起葉曦的發,露出她幾近臻美的絕色容顏。斂了往日的冷淡矜驕,她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挽著身邊男子的手臂,她罕見的流露出幾分帶著依賴的溫柔,微眯的桃花眸就如同一隻狡黠調皮的貓兒,額角的紅梅胎記帶出幾分清妍又不媚俗的艷色,透著自然可愛的嬌憨之意。
當真是春風十里,不如你。
清俊的少年,絕色的少女,只是兩人站在一起,卻並無他人報以嫉妒或是惡意的目光,因為只是看那眉眼間的三分相似,都會覺得這是一對兄妹。葉曦走了大半條街道,挑了幾件首飾,樂滋滋地看著自家二哥掏荷包給錢,見茶館裡有說書先生,便挽著葉睿的手往裡走。
說書人還在津津樂道地說著那些有關仙人的傳說,字字句句真實得仿佛親眼見聞一般。葉曦捧著茶杯,聽著那鏗鏘力挫的說書,唇角的笑意卻漸漸淡了下來。她知道說書人在說誰的故事,也知道那故事中謫仙下凡來的謫仙是何人,但也正是因此,她也有些懨懨的,仿佛不管走到哪裡,總有一些事物在提醒她他的存在。想到這,她不樂地偏頭望向窗外,因為那太過燦爛的陽光,忍不住眯了眯眼,卻驟然看到對面書閣上的人影。
茶館裡的說書先生是怎麼形容他的來著?
眉似遠山黛,兩鬢如刀裁,唇乃桃花染,目若星辰轉,姿儀絕美,氣質皎然卓爾,似那畫中之仙。
其實他沒有好看到這種地步的,就容貌而言,清秀二字便已道盡矣,但是僅憑他那一身的氣度,容貌便只是錦上添花。
他站在書閣的長廊上,一身白衣勝雪,一手微微按在雕花木欄之上,天光太亮,葉曦看不見他面上的神情,唯有他清俊的身姿,當真如姑射仙人一般挺拔好看,自有一番如詩如水的雅致雋永。見她看來,那人似乎微微一怔,手下意識地一收,似乎有些緊張,有幾分無措,卻到底沒有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