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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英給她的,是精神方面更深的慰藉,而她能給葉英的,除了物質上的滿足,卻什麼都做不到。
葉九思閉了閉眼,她單膝跪在葉英的面前,輕輕抬起葉英的手,放在自己的臉側。指腹接觸到柔嫩的肌膚,他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卻終究沒有抽出手來,只是有些遲疑地,感受著那從掌中傳來的溫度和柔軟。
接著,他便聽到葉九思很輕,很輕,卻非常認真的說道:
「師父,有您在,真好。」
早春溫柔的天光從窗外鋪灑在兩人的身上,像是為他們鍍上了一條金色的邊,耀眼奪目,卻又是那樣的柔軟,且溫暖。
「師父。」葉九思漆黑的眼眸里少了那絲迷離的笑意,黑沉沉的,卻染滿了肅穆的味道。她莊重的,似是在宣告某種誓言,那樣的認真,那樣的肯定,近乎虔誠地低嘆,「有您在……真好。」
所以,不要不安,不要失落。
有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心安之處,就是我的家。
葉九思想要藉由這句話傳遞的感情,仿佛潺潺的流水,又仿佛冬日的暖陽,那樣脈脈地順著他觸碰她臉頰的手,流淌入他的心口。心中的寒冰剎那間融化成水,指尖似乎燃起了灼人的火焰,燙的人又暖又堵,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什麼都不夠表達。
那無形之中桎梏內心的枷鎖在剎那間化為了烏有,心,像是被一瞬間注滿了溫暖的水流,漲得滿滿的,酸澀的,柔軟的,幾乎讓人忍不住要落下淚來。葉英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輕輕的摩挲了下九思的臉頰,輕嗯了一聲。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昨夜下了場小雨,昏沉的天色被雨水洗滌一新,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上,藍得令人心曠神怡。陽光溫柔的潑灑大地,草木翠嫩欲滴的芽葉上沾著幾滴欲墜不墜的露珠,晶瑩營的反射著微醺的光暈。那草長鶯飛的盎然之景,頗有幾分春深似海的明媚。
一片燦爛的天光之中,卻有一人比天上的驕陽還要耀眼。
葉九思身周迸發出金色的劍氣,在四周凝聚成五柄懸浮的利刃,劍氣凜然。她手持一柄鑲紅寶石的金色長劍,踩著宛若飄萍的步伐,似是在與虛幻的人戰鬥一般,騰挪,翻轉,橫砍,直刺。她的劍術十分純熟,出招行雲流水毫無滯澀之感,然而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唇抿得發白,額角也沁出細密的汗珠。五柄懸浮的劍上下漂移盤旋,空氣中傳來刀劍交接之時清脆的嗡鳴聲,然而空氣中卻什麼都沒有。
葉九思覺得有些窒息,她能感覺到那四面八方朝自己擠壓過來的劍氣,稍有不慎便會突破她的防禦。
「靜心。」葉英正跪坐在一邊的花樹下,察覺到徒弟的失神,立刻開口提醒,一抬手,又打過去七道劍氣。
葉九思不敢懈怠,屏息凝神,一聲輕喝,手中輕劍刺出道道殘影,快得讓人無法看清。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葉九思便整整刺出二十五劍,抵消了葉英的五道劍氣,那懸浮的劍刃一橫,飛快的盤旋起一道屏障,正好抵擋住葉九思漏掉了兩道劍氣。
「莫要一味防守,這樣只會耗儘自己的內力。」葉英語氣平淡,動作卻不停,再次打出三道劍氣。
師父難得給她餵招,葉九思也知曉要把握這個機會,但是心劍高深浩瀚,她又劍道未成,想要用心劍來進行攻擊,到底還是困難了些。
葉英也看出了徒弟力有不逮,然而這種事情他不能慣著,總要讓徒弟面對才是。葉英沉吟半晌,一道傳音便如尖針一般刺入葉九思的耳中:「為師曾說過,空有守護之心,卻無守護之力,那將來後悔晚矣。思兒,如今,你已有守護之力,可你的守護之心呢?!」
葉九思聞言,呼吸猛然一滯。葉英卻不再手下留情,鋪天蓋地的劍雨便朝著葉九思席捲而去。
守護之心,守護之心……是啊,我的劍心呢?
「師父,師父,守護之劍,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年僅九歲的小女娃扎著俏皮的雙馬尾,素麗如畫的眉眼滿含天真與稚氣,她像只貓兒一般撥弄著白髮男子的衣袂,捧著小臉蛋有些疑惑的詢問道。
「思兒有想要保護的東西,人,或者事物嗎?」白髮男子縱容著弟子小小的調皮,闔目端坐的姿態優雅清癯,手持墨筆,儘管雙目已盲,寫下的字卻依然端正秀逸,就如同他的人一般,雅致非常。
「有,想要保護師父,婧衣姐姐,二莊主,師兄,還有……還有……」小女娃掰著十根手指一個個數著,很是苦惱地發現似乎數不完,只好垂下手,嬌憨地笑著,「還有山莊裡的大家,思兒都希望他們好好的。」
「嗯。」葉英微微側首,眉眼有幾分淺淺的溫柔,襯得他清俊的眉眼暖如春水,「以手中三尺青鋒,護心中摯愛之人,這,便是守護之劍。」
「那,我要保護師父。」小女娃笑得眉眼彎彎,眼睛亮如星子,「我最喜歡,最喜歡師父了!」
葉九思心口一酸,只覺得有暖暖的液體順著臉龐滑落,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葉九思,為什麼你的劍術在不停的進步,你卻找不回自己的劍心了呢?
如今,你手裡拿著你的劍,揮舞著比曾經更為出眾嫻熟的劍法,可是為何,你卻沒有當時懷揣的那種想要守護大家的心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