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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從血泊里站起身來,面色慘白似鬼,卻仍然挺拔修長,傲骨錚錚。被毀了用劍之人最重要的手臂,他卻扯出了一抹冷硬淺淡的笑意,竟是真心實意的讚嘆道:「好刀法。」他拿起自己的斷臂,眼神卻透著疲憊和解脫之意,反而去安慰愧疚不已的胡鐵花,「你不必難受,這不能怪你,我若是你,也得砍這一刀。這隻手反正已經殺了太多的人了,讓它休息了,也好。」
胡鐵花心嘆此人真是條好漢,卻在得知一點紅的身份之後,跺腳懊喪地咆哮道:「我真該死!該死!該死!」
他一連喊了三個「該死」,猛地提刀便要朝自己手臂斬去,他毀了中原第一快劍,自然是要用自己的手臂去賠的。
然而危急關頭,驟然彈射而來一道劍氣,打在胡鐵花的麻穴上,他頓時手一抖,拿不住手中的刀刃了。但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一股懾人的威壓,呈扇形般朝著四周蔓延而去。一個白衣勝雪的人影緩緩中黑暗中走出,容顏懷光,素骨凝冰,充滿血腥氣的陰森密道都便這絕代的風華映襯成瓊階玉瓦的殿堂。
她眉眼淡漠,仍然是那副清冷而孤絕的模樣,但目光落在渾身是血的一點紅和曲無容身上,卻驟然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葉九思一出現在此處,瞬間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唯有一點紅鐵青了面色,平靜的面容都變得冰冷,死死地瞪著葉九思。
「手怎麼斷了?」面對一點紅的敵意和不友好,葉九思卻半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垂了眼帘,平淡的道,「你不願當我徒弟,是因為你的妻子?這點你無需多慮,劍宗不禁嫁娶,且你妻子與我也有師徒之緣,你們二人都可以入劍宗成為我門下弟子。」
她語氣平和淡漠,沒有指名道姓,但任誰都聽得出她口中的「夫妻」是誰。曲無容和一點紅反應過來後登時耳根子都紅透了,曲無容更是站起了身走到一點紅身邊,同樣目光戒備的瞪著葉九思。半晌,一點紅才嘶啞著嗓音問道:「她還不是我的妻子。」
葉九思渾然不在意的點了點頭,隨意道:「現在不是,將來也是了,你們兩人倒也有趣,一人斷了一臂,紅線也連著左右手,也算是天定的姻緣了。」
葉九思這一番話簡直說得理所當然,完全將曲無容和一點紅看成了一對,見兩人都面色發紅,殺氣卻淡了不少,便問道:「你們二人可要當我的弟子?」
一點紅頓時眉眼一軒,面色又要不好,一邊自從葉九思出現之後便鬆了口氣的楚留香卻是趕忙打圓場道:「紅兄,你可別小看葉姑娘,她可是真正的得道高人,當初一劍便逼退了石觀音,還讓對方受了傷。」
一點紅頓時側首看向楚留香,他一輩子桀驁不馴,沒服過任何人,但是唯一一個讓他發自內心敬佩的,只有楚留香,對方說的話,他自然是信的。
更何況對方可怕的武力,他也已經體會過了。
葉九思不等一點紅和曲無容答應,便抬手掐了個訣。一道深藍色的水流從她的手指尖竄出,纏在一點紅的手臂上,將他斷掉的手臂銜接起來。一陣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過後,一點紅便震驚的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被接上了,並且行動自如,靈巧如故,甚至連一點疤痕都不曾留下。葉九思如法炮製,將曲無容的手臂也接上了。頓時間,不管是滿心警惕的曲無容和一點紅,還是從一開始便心懷疑惑的姬冰雁都相信了,面前的女子的確是個神仙。
生死人,肉白骨,這種傳說中的境界,已非常人所能。
一點紅和曲無容都是高傲的人,他們寧可再也拿不起劍,也不願意欠下這樣的人情。但他們雖然無所謂自己斷手與否,卻不願意對方也因為自己的倔強而備受苦楚,一時間竟是沉默無言。畢竟他們都是風霜雪雨中走出來的人,比其他人更懂得在這個江湖之上,沒有實力會遭受怎樣的欺凌。
他們都有剛強不折的劍心,無所謂斷去一臂,但如果斷臂的是自己心愛的人,就算明知對方同樣也不在乎,自己卻無法熟視無睹。
最終還是曲無容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比起之前面對楚留香等人時冷硬無情的態度,此時她看上去謙和了不少,話語中卻仍然是不可動搖的堅持:「無容多謝這位前輩的好意,只是無容畢竟是觀音娘娘她老人家的弟子,便要從一而終,不可另投他派。」
葉九思聽聞此言卻是心下微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她那樣的人,你這般喚她,她定然厭你極深。」葉九思平淡的講述著一個事實,曲無容卻微微一滯,「你與她的確有些許師徒情分,只是……」
葉九思看著曲無容身上不散的血光,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難道要告訴她,她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在認賊作父?石觀音當年殺光了她全家?曲無容雖然為人冷酷桀驁,但對石觀音卻是真的相當尊敬的,石觀音讓她殺人她便出手,石觀音嫉妒她的容貌她便毀了對於女子來說最重要的容顏,甚至在石觀音忌憚她的武功時自砍一臂。
即便石觀音這樣對她,曲無容心中卻始終沒有恨的,畢竟她一直都感念著她的師父,自己的命是她救的,武功是她教的,就算還給她,也不算什麼。
但如果她知曉自己人生所有的苦難都是因這個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師父而來的,她還能不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