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葉英本以為對方受此挫折,應當不會再來生事,但他卻忘了,這個世界的人遠沒有他所在的大唐國度那麼識相。
幾天之後,葉英面對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依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聽著對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棉裡含針的告訴他花滿樓在他們的手中,甚至恭恭敬敬地請他上馬車。葉英覺得可笑,卻沒有憤怒,因為花滿樓早已留下了說明事情經過的紙條,說了一場在葉英看來再可笑不過的騙局。
花滿樓說那女子是為人所迫,本性單純、無辜,但葉英不似花滿樓那般良善,他雖是君子,但心明如鏡,是否有惡意,一見便知。
上官雪兒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對方卻半句話都沒接,頓時氣惱地叉腰,刁蠻又俏皮地道:「喂!你該不會是啞巴吧?人家說了這麼多,你倒是回句話呀?你的好友花滿樓在我們那兒做客,如今我們的丹鳳公主都親自來接你了,還不夠有誠意嗎?」
葉英闔目迎風而立,寬大的衣袂以及雪色的發被風拂起,仿佛高立雲端的謫仙般颯然飄逸。聽到上官雪兒這番幾乎可以算是失禮的話,他的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仍舊是淡淡的,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變色:「設計布局在先,縛人要挾在後,姑娘這等誠意,葉某實難心領。」
「你——!」上官雪兒沒料到對方居然當真如此不給面子,恨恨地一跺腳,動作嬌憨可愛。她一雙靈動漂亮的大眼睛溜溜地轉動著,染滿了狡黠之意,不過片刻,她便收起了憤怒,語氣甜蜜又乖巧:「公子又何須惱怒這些?我們真的對你和你的朋友沒有惡意,只是有求於你們罷了。我們公主是個很美很美的美人,身為女孩子,又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有些任性也可以諒解的,不是嗎?」
上官雪兒這番話可謂是在理,將之前總總不愉快的設計都歸結於女子偶爾的刁蠻任性,一個稍微有些風度的男子,恐怕都不會再計較這些。但葉英卻覺得那種怪異感越發濃重,甚至有些不能理解——葉英接觸最多的兩位女性,葉婧衣是個很漂亮的女子,葉九思也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兒,但她們都從未有過這樣的「任性」,錯了就是錯了,若是有不對地方,她們都會坦然承認,而不是將之歸為身為女孩子該有的權利。
在大唐,男女之間的分化和隔閡其實已經很淡了,女子並不會比男子弱,在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中,多的是驚才艷艷,不輸男子分毫的巾幗。
可葉英無意多言,也不想和對方爭辯這種問題。上官雪兒看他垂眸不語,便欣喜地認為對方已經答應了,嬌俏可愛地一擺袖,做了個「請」的動作,嬌嬌地笑道:「那公子便請吧,我保證很快,你便可以見到花公子的。」
葉英不置可否,緩步朝外走去,然而在接近馬車時,眉頭微微一蹙,淡聲道:「車裡有人?」
上官雪兒不明所以,自然地回道:「當然,是我們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公子請上車吧。」
葉英神色不變,語氣也依然溫淡,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上官雪兒和馬車中的人勃然色變:「既是公主之尊,便該謹言慎行,和男子同車而坐,終有不妥之處,姑娘還是另外備馬於葉某吧。」
葉英說這話並無他意,只是覺得對方既然自稱公主,那應當也是身份高貴之人。他若是和弟子或者小妹同坐一車,那並沒有什麼不妥,自然可以坦然受之。但若對方是雲英未嫁的女子,和自己又無輩分之別,那便不太妥當。更何況他縱使武功高絕,也只是一介平民,便是有求於他,也不必對方以公主之尊折節於此,故而葉英才有此話。
但這話落入有心人的耳中,分明是在譏諷這丹鳳公主不自愛不自重,毫無公主的禮儀和自覺,簡直刺耳得不行。
偽裝成上官丹鳳的上官飛燕更是恨得咬牙,她本來就是殺了真公主才替代了對方的假貨,一聽葉英這話,簡直是毫不留情地刺破了她剛剛因公主這個身份而升起的自傲自滿,讓她又憤怒又難堪。但她又想到對方那渾厚凝實的劍意,若對方能為她所用,何愁不能成大事?
想來對方應當是和花滿樓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喜女子輕佻,而更喜歡端莊溫婉的女子吧?
上官飛燕眸光流轉,便計上心來,她也不露面,只是用溫柔的嗓音輕嗔道:「雪兒莫要胡來,讓公子誤會了,只是這次丹鳳出門匆忙,沒有另備車馬,山高路遠,亦不好讓公子奔波。公子便和雪兒一同上車吧,孤男寡女,確實不該如此。」
上官飛燕態度端的是大方有禮,更是解釋清楚之前的行為並非失儀,葉英聽罷也不再糾結於此,在上官雪兒怪異的目光中上了馬車。而上官雪兒神色古怪的躊躇半晌,也只好在上官飛燕一疊聲的輕喚中爬上了馬車,尋了處地方坐下。
三人之間氣氛詭異,上官丹鳳試圖挑起話題,但被葉英不咸不淡的回了幾次後,便不再開口,一路無話。
葉九思撐著遮陽的舒翎羅傘,緩步走過楊柳依依的堤岸,心情說不出的舒揚。忽而聽到馬車咂砸之聲,便側首回眸一望,風輕柔的吹拂起馬車的紗簾,隱約有一抹純淨的白色一閃而過,似是那人如千山暮雪般的發。
空氣中傳來師父身上熟悉的冷梅香,那清微淡遠的香,就像那不管初春寒夏,都佇立在樹下抱劍觀花,淵渟岳峙的男子一般,既秀,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