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大師姐!我在練習輕功,叫大鵬展翅,厲害吧?」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帶著歡呼雀躍之色,很是興奮的模樣。
「別人習來叫大鵬展翅,你這只能叫黃雞展翅。」那溫潤的嗓音仍然雷打不動的平靜,語氣中卻含了三分笑意,「既然你天賦異稟,已經能自悟招式,那文學也不得退步,今晚回去把《中庸》抄三遍,明日交給我。」
得意的笑聲頓時變成了悽慘的哀嚎,遠遠的,還能聽見眾多孩童咯咯的歡笑和小男孩哀哀的求饒聲。
夏日的風拂過臉頰,有種愜意的舒暢,葉英的唇角也忍不住勾起一絲弧度,他走進些許,輕聲道:「思兒。」
被小男孩扯著衣擺撒嬌討饒的女子驟然轉過頭來,黑如鴉羽的發,素麗如畫的容顏,似乎沒有變化,卻又有什麼悄無聲息地變了。她的眉眼溫潤了很多,縱使不笑,也帶著幾分靜若止水的溫柔舒淡,她安靜時就如同一泓秋水,柔得令人心肝發顫。然而她若是抿唇一笑,便如同十里桃花盛開,明媚鮮妍。此時站在那裡,一身白色男裝,身姿挺拔,瀟瀟謖謖,溫朗清華,簡直像是懷春少女的春閨夢裡人。
見葉英走來,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揚眉一笑,歡聲道:「師父!」
在葉英面前,她笑容永遠是最明媚的,聲音永遠也是最輕快的,仿佛沒有煩惱,也沒有陰霾。
「今天就到這吧,大家回去看看《中庸》,明天學四書。」葉九思彎腰將還在調皮的小男孩抱起來顛了顛,又輕輕放下,拍拍他軟軟的頭髮,柔聲道,「下次上課如果還這麼不認真,四書你都給我抄十遍,聽到了沒有?」
「知道啦。」小男娃焉頭焉腦的,被放下來之後便跟著師兄弟一起向葉英行了禮,一溜煙地跑了。
葉九思緩步走過去,輕輕持起葉英的手,笑容如春風般和煦,柔聲道:「師父,今天天色正好,不如去湖畔走走如何?」
「也好。」葉英無有不可,順著葉九思的力度朝外走去,「莊子裡可有人打理?」
「師父放心吧,竹猗和竹青也長大了,山莊交給他們我也是放心的。」葉九思笑笑,葉竹猗和葉竹青是她最早帶回來的兩個孩子,名字也是她按著詩經里《淇奧》一篇所取的。一對雙胞胎,長得俊雅秀逸,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妾生下來的,主母一開始還賢惠地照顧著,後來老爺蹬腿歸西了,主母和嫡子占盡了所有產業,將兩個庶出的孩子給趕出了家門,葉九思找到他們時,兩人已經流浪很久了。
或許是早年的經歷造成兩人安靜的性格,但在葉九思細心的照顧之下,兩人也有了些少年人的活力,只是更加沉穩一些。葉九思一直將兩人當做繼承人來培養,兩人也一直做得很好,葉竹猗心思重,責任感也重,對藏劍山莊也是萬分珍視;葉竹青冷酷,愛劍如命,倒有幾分西門吹雪的風範。兩兄弟互相配合,加之年幼時也學過經商,竟也是將山莊治理得井井有條,讓葉九思很放心地當了甩手掌柜。
葉英點點頭不再多言,他的徒弟如今行事越發沉穩有度了,她既然說安排妥當了,他自然也是信的。
「師父很久……都沒出來走走了。」葉九思的聲音低低的,秀逸的雙眼中似是溢滿了水,氤氳著水霧。她牽著葉英的手,一步步走得極穩,迎面而來的風溫暖乾燥,令人心曠神怡,「師父有空,多出來走走吧,徒兒也想多陪陪師父,一個人……總是孤獨的。」
葉英默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來到這個異世界,他好歹已過了知命之年,歷經風雨無數。但徒弟才是碧玉之年,就經此大變,她沒有為此沮喪或一蹶不振,還接連突破,迎難而上,日常生活又多有操勞,經營山莊,照顧他等等,對一個年輕的女子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他疏忽了,以為徒弟忙碌就會忘記其他,但那種刻入骨髓的思念和遺憾,又豈是時間可以磋磨掉的?
葉英拍拍葉九思的頭,雖沒有言語,但卻是答應了。這個動作習慣他一直沒有改掉,哪怕徒弟已經長大了,哪怕這麼多年了,他也沒有戒掉。
他其實是個很戀舊的人。
夏季的西湖也是美的,不管哪個季節,它似乎各有風姿,有不同的美麗。正所謂「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西湖的美景看了這麼多年,似乎總也看不膩,有時候心情煩悶之時,在湖畔邊走走,迎著吹面的楊柳風,踏著堤上濕潤的泥土,人似乎也格外淡泊寧靜。
「菡萏香消畫舸浮,使君寧復憶揚州。」葉九思伸手摘了一片綠葉,望著西湖一片瀲灩的水光,笑容溫暖得如同冬日暖人而不刺眼的太陽,「都將二十四橋月,換得西湖十頃秋。」
葉九思將綠葉抵在唇邊,輕輕吹出悠揚婉轉的小調,一聲聲,柔婉得錘人心腸。那音調舒揚婉轉,仿佛能聽得綠葉萌芽時嬌翠欲滴的綠,能看到萬里無雲晴空的藍,能憶起西湖斷橋殘雪的美景一望無際的白,枝葉扶蘇之下漏下的光,碎如殘雪。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葉英站在湖畔上,聽著徒弟吹出悠揚的江南小調,心也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輕輕的泛起漣漪,暖且柔。
他突然有種無言的感動,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和小徒弟一起,守著這個小小的藏劍山莊,偶爾回憶著遙遠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