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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九思腳步一轉,便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在一個華麗奢美的帳篷前停住,便聽到哀哀的啜泣聲。
葉九思的神魂一掃,便發現整個帳篷內只有女子一人。想來若不是對方遣走了附近的侍女,便是所有的侍女都在準備婚宴典禮,需要在一天之內籌備好婚禮所需要的一切,這般全力以赴,便顧不上其他了。
葉九思站在外頭,靜靜地等著她彈完一曲,餘音繚繞之際,葉九思才輕輕的開口:「在下葉九思,聞音而來,冒昧打擾,姑娘可否一見?」
女子似乎沒料到有人在外頭,一下子便慌得手無足措,險些將胡琴砸在了地上。但葉九思的聲音雖冷,卻平和而沉穩,女子剎那間的慌亂之後,才漸漸鎮定了下來,她顫抖著如同她的音樂那般柔美的嗓音低低地道:「可是隨胡大俠同來的姑娘?」
葉九思聽對方提及胡鐵花之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卻是道:「我與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在綠洲百里之外相遇,並不是同行。」
這個說法似乎讓對方鬆了口氣,葉九思聽到她漸漸平緩下來的呼吸,隨即,便是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和衣袂摩擦之聲,帳篷厚重的布簾一撩,露出了一個帶著面紗身姿曼妙的女子。女子穿著西域人特有的服飾,花紋復麗,顏色卻選了比較暗沉的墨綠色與黛色。儘管如此,她的身姿氣質仍然無一不美,有種溫潤清雅的秀麗,頭髮如同一忱墨色的雲,但葉九思卻分明能透過面紗,看到她連清秀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說是醜陋的容顏。
可是這麼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見到葉九思堪稱絕艷的容顏,眼中卻無半分嫉恨之色,而是輕柔溫淡的,水一般的恬靜。
她似乎有些拘謹,卻還是柔柔地露出一個笑容,並不美麗,葉九思卻能看到其中純粹的善意。葉九思垂了垂眼眸,眼中還是如死水般的平靜,並不因為女子的醜陋而露出半分的驚詫之色,甚至比之對待楚留香等人的態度還要溫柔三分。
葉九思的態度顯然讓女子安心了不少,她將人請進了帳篷里,甚至淨手焚香,為葉九思倒上一杯香濃的熱奶茶。葉九思抿了一口羊奶和茶煮成的飲品,卻是喝得滿口辛膻的鹹味,極其不能適應。見她如此,女子連忙換了個杯子,倒上的卻是香氣撲鼻的大麥茶。
一番交談下來,葉九思才知道面前的女子乃是琵琶公主的姐姐,封號奚琴公主。可和她那國色天香的妹妹不同,作為姐姐的她卻有著一副醜陋的容貌,是以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深居淺出,在外也是帶著面紗。前天她躲在帳幔之後,看見胡鐵花大發神威,出盡了風頭,一顆芳心不由得暗許,卻不敢嚴明。琵琶以為她愛上了楚留香,險些和她發生了爭吵,情急之下她脫口說出自己真正傾心之人,誰料之後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的龜茲王被逆臣所害,想要返回皇宮,必定需要尋找高手相幫。沒有什麼關係會比姻緣更穩定,琵琶公主是龜茲王培養出來的未來龜茲王者,自然不能許配給他人,因此聽聞大女兒喜歡上了胡鐵花,龜茲王也是喜聞樂見的,便極力撮合此事。奚琴心中自苦,知曉自己的容貌不佳,便百般規勸。可龜茲王卻認為自己的女兒即便容貌醜陋,那也是金枝玉葉,配一個小流氓還是對方高攀了,有何不可?
但他也心知以奚琴的容貌,對方定然不會輕易點頭,便派了吳青天去當媒人,說話語焉不詳,讓對方誤以為求親的是琵琶,而不是奚琴。
琵琶公主的容貌傾國傾城,即便是胡鐵花這個一聽聞成親便要頭大的江湖浪子也點頭贊同了婚事。可聽聞對方應承了婚事,奚琴心中不見歡喜,反而愈加苦悶。龜茲王此舉已是和騙婚無異,對方又是肆意不羈的江湖人,不說洞房之時對方是否會翻臉大怒,就算婚事得成,日後又怎麼可能會幸福?
奚琴說起這些,心中亦不免愁苦,她摘下自己的面紗,撫上自己丑陋的臉,兩行清淚便潸然而下,悽然地道:「奚琴雖然心慕於他,卻也不願意要這強來的姻緣,此等騙婚之事,對那人來說又何談公平?可是父王已是窮途陌路,聽不進奚琴的勸解,倘若對方因為奚琴容貌之故而勃然大怒,父王可該如何是好?事情鬧到如此地步,也非奚琴之願,但是容貌美醜本是父母授予,上天之賜,若是能驕傲的活著,誰又願意被作踐到塵埃里去?」
葉九思沉默不語,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平靜的注視著奚琴,帶著些許安撫和憐惜之意。
這個世界本來便是如此,女子一生的苦難何其多矣?龜茲王雖然是有著聯姻拉攏高手的念想,但是又何嘗不是為了成全愛女的一片赤忱之心?只是他到底是個男人,也當慣了王者,從來不懂得女兒家細膩的心思。這婚事若當真結成,奚琴的一輩子可就是毀了,胡鐵花心中定然會有芥蒂。
好艾色,憐華容,世間男子多是如此,能如她師父那般不在乎表象聲色的,又有幾人呢?
奚琴會彈琴,擅書畫,甚至有著一手高超的繡技。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不美,只能盡力去培養自己的氣質和素養,如此即便成婚之時夫君厭她,細水長流的相處,總有一天夫君會發現她的好。但是如今,恐怕新婚之夜她便會成為棄婦,又談何而來的以後呢?
兩人想對沉默,直到葉九思已經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才輕聲道:「倘若你有勇氣,便去找那人說清楚一切吧,騙婚之事,終究不得長久。或者你要放手一搏?倘若對方當真因你的容貌而大怒,你便趁早斬斷情絲罷,對方不是你的良人。新婚之夜倘若事情有變,龜茲再無你容身之處,我可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