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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缺個跑腿的小廝,你可願和我走?」少女勾唇一笑,淡淡的,卻帶著尊重和真誠的味道。
「這位姑娘,這些混混往日裡偷雞摸狗,壞事幹得多了,你若要找小廝,可以去伢子哪裡買幾個乾淨齊整的,何必找這樣的小子?」一邊的書生最是迂腐,搖頭晃腦的提議到。那少年似是反應了過來,惡狠狠地瞪了書生一眼,又緊張的瞥了瞥少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多謝先生好意。」少女很灑脫,笑道,「如今這世道生存不易,能養活自己都很不容易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就給他個機會吧。」
有人說她好心,有人誇她豁達,少女皆是一笑而過,溫聲叮囑那女子要小心貼身事物,莫要再丟了,便抱著那小少年離開。
寇仲和徐子陵怔怔地看著少女和那少年的離去,只覺得心裡又酸又苦,說不出難受。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當年怎麼就沒有一個神仙姐姐來救我們逃脫苦海,也給我們一個知錯就改的機會呢?」寇仲顯得焉嗒嗒的,對方才的事情還有些耿耿於懷,痴痴的竟是有些念念不忘,「她可真漂亮,比任何一個青樓里的紅阿姑還美呢,那種感覺……唉,形容不出來哩。」
徐子陵覺得難受,也不知是嫉妒那少年,還是氣憤寇仲話語中的輕佻冒犯之意,他下意識的不想將那樣溫暖的少女和風塵女子相比,板著臉道:「嘴上牢靠著點,那少女一看就出身不凡,你這是色心又犯了不是?哪能拿人家和青樓紅阿姑比?」
「唉,唉,我這不是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子嗎?我就不信凌少沒有動心,白老夫子怎麼說來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得了吧,我們就倆小混混,還君子呢。」徐子陵酸酸地道,見寇仲眼神戲謔,俊秀的臉蛋頓時漲得通紅,硬聲道,「我只是覺得那姑娘很溫暖而已,就像……就像娘親的感覺一樣,像太陽一樣,卻又很溫柔……我,我羨慕而已……」
寇仲不吭聲了,他又何嘗不是呢?畢竟他們才十七八歲,自幼顛沛流離,母愛對他們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另一廂,葉九思將那小少年帶回去,收拾乾淨後讓他吃了些東西,便帶著孩子去見了葉英。
她和葉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多了,本以為會回到大唐故土,但沒想到,他們竟是回到了唐朝創立前的隋末。縱然失望有之,但想到自己從未長大的容顏,葉九思又不免心生期待。他們都默契的沒有如同在上一個世界一般創立一個藏劍山莊,而是選擇了入世歷練,四處走走停停,看名山大川,觀烽火狼煙,靜靜等待著大唐的創立和即將到來的盛世,卻從不插手其中。
葉老莊主還沒出生呢,師父出生在則天大帝駕崩的那一年,然而現在太宗也才二十餘歲呢!
租住的院子很精緻別趣,葉英難得來了興致,抱著琴在花樹下彈了一首《春深》,一旁擺放著香爐,隔板上溫著一壺碧潭飄雪,茉莉花瓣兒飄在水面上,宛如雪花零落,煞是美麗。裊裊的煙雲散發著雅致的香,襯得一身白衣,容顏清俊的葉英仿若神仙中人。
有些人,美在其風姿,無關皮相,亦無關他物。
葉九思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神情並無變化,可身邊跟著的少年所見所看的皆是販夫走卒,江湖人也大多是三大五粗之人,何曾見過這樣的出眾的風姿。當即怔在那裡,葉九思也不打擾葉英的雅興,牽著少年的手在一邊尋了處地方坐下,靜靜地聽葉英彈奏。
葉英常年閉關悟劍,說琴藝有多高超,也是不見得的。畢竟葉九思和七秀坊的弟子關係甚好,便是「無骨驚弦」高絳婷的琴音,都曾聽過一二,雖然後來高絳婷為康雪燭所害,生生被解剖了雙手,成了「琴魔」,那琴技也冠蓋滿京華。葉英的琴技在大唐只能算是平平,但他琴聲中所蘊含的意境,竟是讓人想起花開花落,四季輪迴更迭。春天百花的繁華之美,秋天落英的凋零之美,平和淡然,流雲迤邐,靜水深流,讓人的心有種舒淡的安寧之感。
葉九思靜靜的聽著,眼神柔軟,唇角含笑,似靜謐的夜晚悄然綻放的花卉,繾綣而溫柔。
一曲終了,葉英似是感覺到身周有人的氣息,微微側過身來,平淡的輕喚:「思兒,過來。」
葉九思拍拍少年的頭,安撫似的笑笑,逕自起身朝著葉英走去。她姿態自然地跪坐在葉英的對面,將拿過小几上溫著的茶水,倒出一杯,沁人的芳香溢滿了杯沿,葉九思端起茶杯試了試溫度,確定不燙手後便呈到葉英面前,而葉英也順手接過,輕抿一口茶水。
縱使一句話都沒說,但有種歲月沉澱下的溫柔和默契在靜靜的流淌。
少年遠遠的看著,一雙黑瑪瑙般的眼睛微微瞠大,他想起小時候,爹爹曾教他讀書,有一個詞語讓他記憶尤深,像極了面前的畫面。
舉案齊眉。
「你帶了誰回來?」葉英一手持杯,一手輕按琴弦,問道。
葉九思如實把今天的事情都說了,對於葉九思說收個小廝的提議,葉英也只是輕嗯了一聲,沒有拒絕,哪怕他知道那弱小的少年恐怕連一柄輕劍都提得吃力。他知道葉九思是個重情的人,定是想起了葉竹猗和葉竹青兩個孩子,亂世中帶上一個羸弱之人並不容易,但也無甚大礙。
徒弟容易心軟,雖然葉英知道他只要說一句「不方便」,葉九思定然會毫不猶豫的送走那個少年,但他卻不願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