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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朔被刺中了心脈,即便是身為幻暝界少主的柳夢璃,也對此束手無策。
看著懷朔漸漸微弱的呼吸,聽著他一字字,一句句,瀕臨死亡都念念不忘自己的故土和無法放下的師妹璇璣,饒是慕容紫英心智強大,劍心純粹,此時也忍不住眼眶微紅。他握劍的手向來沉穩如山巒,此時卻禁不住的輕顫,他人生短短十九春秋輪迴更迭,一身仙骨無寒暑,這已然是他經歷過的最深的悲傷。
「這是怎麼了?」清清淡淡的聲音從上邊飄來,慕容紫英猛然抬頭,卻見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靜靜的站在他身後,神情冷淡地垂著眼看他。
「啊!是仙女姐姐!」雲天河原本垂頭喪氣的,此時看見葉九思的出現,卻有些高興的喊出了聲。慕容紫英腦海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沒有去思考為何劍宗的宗主會出現在幻暝界,也沒有繼續糾結對方是否會危害到瓊華。他只是抱緊了懷朔,沙啞著聲音真摯地懇求道:「宗主,請救救懷朔。」
葉九思偏頭看了他一眼,眸光寂靜無波,卻透著淺淺的疑惑,似乎不解他為何會知曉她的身份。但是此時懷朔的情況已經不容輕視了,葉九思便也沒有將慕容紫英的異樣放在心上,而是半跪下來探了探懷朔的心脈,半晌,手指指尖凝出一點金光,彈入懷朔的眉宇間。
她淡淡地道:「陽壽未盡,靈魂還沒有進入鬼界,你們治好他的傷勢,等他還魂即可。」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她來此,也不過是為了和幻暝界妖主做個交易罷了。嬋幽固然厭惡人類,但葉九思手中卻執掌著妖王水麒麟的手令,面對水麒麟這樣的上古大能,嬋幽也不敢拿喬。更何況葉九思只是前來做個交易,對嬋幽也有利處,算得上是賓主皆歡。
葉九思解封雙目之後,便不再使用望氣之術了,是以她不知曉這個身背劍匣的瓊華弟子就是昔年的小娃娃,即便看到寒月冰魄鑄成的劍匣,她也只是單純的認為這個弟子恐怕身份不一般而已。畢竟當初劍宗送出這麼大一塊寒月冰魄,玄霄用不上,夙瑤也不捨得暴殄天物,如今卻被全部用來打造成了劍匣。
「宗主請留步。」慕容紫英見懷朔安然無事,便將他交給了擅長治療之術的柳夢璃,隨即攔下了葉九思。
葉九思看著面前裁詩為神玉為骨的少年,隱隱覺得熟悉,直到他自稱「慕容紫英」時,才恍然想起了一切。昔年那個稚嫩的孩童如今也已經長成了這般玉樹臨風的模樣了,這樣想著,眉眼便不由得溫柔了下來,眼神甚至透著一分感慨和溫存,緩聲道:「是你,一眨眼,你竟也這麼大了。」
原來,她又等了十數年了。
慕容紫英看著驟然溫柔下來的女子,只覺得喉嚨一哽,說不出的難過。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的判斷都是錯誤的了,但是他其實是害怕的,他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源自於瓊華,他害怕葉九思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將瓊華派拖下水,不願眼睜睜看著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是以哪怕他如此愧疚於自己對面前這個有恩於他的人,愧疚於自己對她的不信任,他也想親口去問她一句。
「您會為救一人,而負天下蒼生嗎?」
葉九思沉默了,她看著面前眉宇間郁色不散的少年,幾乎要以為他是知曉了什麼。但這其中百轉千回的曲折,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更何況她不能說,甚至不能讓他人察覺到自己真正的心思,她知道天道始終鎖定著她,想要解決掉她這個異數。如今她假裝步入了伏羲的陷阱,一步步潛移默化設下了局,甚至連葉懷瑾都被她瞞得死死的,只因她知曉,若被察覺到半點差池,便可能有死無生。
所以她只是冷淡的道:「我之一生,但求無愧於心,無愧於自己手中的劍,便足夠了。你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慕容紫英卻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半晌,才苦澀地道:「自然是有意義的。」
只要你否認,我就相信你的。
葉九思不明所以,卻沒有要深究的心思,見慕容紫英神情難過地僵在原地不言不語,便告了辭,遁光離開了幻暝界。如今瓊華派已經開始準備飛升之事了,她所有的籌謀都走到了最後一步,成敗就在此一舉。即便有心想要跟慕容紫英解釋什麼,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和機會了。
看著葉九思遠去的背影,慕容紫英只覺得陷入了巨大的迷障之中,心裡說不出的迷茫。一邊是從小長大恩重如山的瓊華,一邊是給他劍道之途鋪下無限可能的長輩,他所堅定的信念,他所在乎的那些人與事,如今面臨了衝突和抉擇,他又該走那條路?幫親不幫理,大意而滅親,似乎,都是錯的。
之後他們在幻暝界入口處見到了維持劍網的夙瑤和玄霄,雲天河知曉韓菱紗成為瞭望舒宿主,夙瑤使用望舒很可能會造成韓菱紗的衰竭和死亡,心中大慟,與玄霄決裂,並要求他歸還望舒。夙瑤欲為死在幻暝界的諸多同門報仇,玄霄卻只想奪取足夠的紫晶石推動飛升之事,更何況望舒劍本就是瓊華至寶,夙玉不過是被挑選出來的宿主,如何會同意歸還望舒?玄霄百般邀請雲天河共同飛升,卻一再被反駁,縱使心中惱怒至極,卻仍然惦記著雲天河曾經的相助之恩。
「紫晶石既然已經足夠了,饒幻暝界之主一命也無妨,就當全了你我的情分!你要用水靈珠去救人,便儘管去救吧!夙瑤,將水靈珠交出來!」玄霄褒衣緩帶,烏髮肆意披散,滿身桀驁不馴的狂肆與不羈。他對夙瑤的話語沒有半分恭敬可言,瞳孔暗紅,已經隱隱有入魔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