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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兄,對這件事情怎麼看?」沉默了一會兒,花滿樓還是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問道。
葉英側了側首,似是有幾分疑惑的模樣,但依然語氣淡然地回答道:「葉某不聽一家之言,世間正理,自在人心。」
陸小鳳和上官丹鳳皆有武功傍身,自然聽得此言,二人動作皆是一頓,陸小鳳笑得滿含讚賞之意,上官丹鳳卻是沉了眼眸。
到了住宿的地方,花滿樓和陸小鳳似有話說,葉英卻無意摻和這件事。在他看來,這個江湖上的人行為守則都很是奇怪,江湖人似乎多少有些凌駕於皇權之上,俠以武犯禁之感。但是在大唐,江湖和朝廷雖然也多有摩擦,但卻絕無這樣的輕視和不屑,甚至外敵來犯,都一致對外,眾志成城。
而那所謂的金鵬王和丹鳳公主的話,葉英不置可否。沒有陸小鳳對上官丹鳳的好感,花滿樓對上官飛燕的喜歡,葉英身為局外人,他看得更清楚明白。一個落魄至此的皇室後裔,看似被磨光了意志和驕傲,但是他依舊自稱金鵬王,他的女兒也舍不掉公主的身份,便絕不可能是如今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忍辱負重,步履艱難,至少——他們的野心和欲望,都未曾伴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減,縱然虎落平陽,卻依舊自視甚高。
可是這又與他何干?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徒弟,尋一處山水靜美的地方,尋找自己的歸途,或者是,未來的路。
沒有點燈的屋子裡,葉英抱著焰歸靜靜地闔上了雙眸,思緒卻隨著時光流淌飄回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故鄉。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第二日天明之時,花滿樓和陸小鳳依舊滿心憂慮,他們要對付並討回公道的三個人如今乃是江湖上最有錢,最有權和武功最強的三人,他們改名易姓,隱藏身份,如今,嚴立本是珠光寶氣閣的老闆閻鐵珊,平獨鶴是峨眉掌門獨孤一鶴,而上官木則是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這三個人都不容易對付,而想要找回其中的公道,陸小鳳便打算前往萬梅山莊請出他的好友西門吹雪。
其實,陸小鳳對葉英的武功也略有耳聞,對這個和花滿樓一樣眼盲心明的人很是好奇。但是在談吐數次後,陸小鳳便放棄了讓葉英去對付獨孤一鶴的想法,寧可耗費更多的功夫,去請出西門吹雪。
葉英是個君子,他和花滿樓和而不同,然而他對生命的珍視和尊重,無可指代。
「葉某習劍,是為了守護,而非殺戮。與人搏命,非我之意,若為感悟劍意,葉某無需如此。」
葉英心淡,情淡,他走的路不是那種在決戰拼殺中進步,用他人的鮮血洗鍊而出的劍道。他平淡,寧靜,清微淡遠而淵渟岳峙,看庭前花開花落,觀天邊雲捲雲舒,待歲月靜默流年嬋娟,以一劍護心中珍視之人,從浮世煙雲,四季更迭,輪迴罔替之中,悟得而出的中正劍道。
陸小鳳無法,只好和花滿樓一同去尋找了龜孫大老爺,通過他而詢問到如今江湖上的「百曉生」大智大通。詢問了幾個跟金鵬王朝相關的問題,一次確定金鵬王與丹鳳公主沒有說謊後,便詢問了如何才能請出西門吹雪。
大智大通給出的回答是:沒有辦法。
於是陸小鳳打算去燒了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死皮賴臉都要把對方拖出來。
花滿樓邀請葉英同往,葉英想到下落不明的小徒弟,便也無有不可的應了下來。三人前往萬梅山莊,陸小鳳卻信誓旦旦,根本不擔心找不到西門吹雪,只因這人一年只出門四次,皆是追殺江湖中的奸人惡徒,其餘的時候,他根本不踏出萬梅山莊一步。
和葉英何其相似?其中的不同之處不過在於,西門吹雪好歹一年還出門四次,而葉英……他在山莊裡待的時間都是用年來計算的。
此時正值四月,萬梅山莊還沒有符合它名字的萬梅齊綻的勝景,桃花與杜鵑倒是花開正好,鮮妍嬌美,秀色無邊。
花滿樓嗅著這花香便走不動路了,俊秀斯文的臉上有一種柔情脈脈的溫柔,仿佛見到了心愛之人那般喜不自禁,任憑陸小鳳怎麼攀扯,都不肯在挪動半步。葉英亦也喜歡著花開花落的美景,心情舒暢之際更是無意其他,僅是抱劍觀花,也怡然自得。
從這一點看,他便像是西門吹雪和花滿樓的集合體,卻無西門吹雪的冷酷無情,也無花滿樓過於柔軟的心性,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陸小鳳無法,只能自己去找西門吹雪。
陸小鳳再出來之時,那修得整整齊齊如同眉毛一般的鬍子已經沒了,唇上的肌膚光潔如嬰兒般。他哭喪著臉,焉嗒嗒的像只落湯的小雞崽,若是他的好友司空摘星在此,看到這一幕怕是要拍腿狂笑不可。可此時陸小鳳面前只有兩個瞎子,故而並無所察覺。
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從頭帶到長靴,無一不是雪一樣的白色。他容貌冷峻,氣勢凌然,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劍。
西門吹雪。
葉英遠遠的便感覺到那凌厲無匹的劍意,不必雙目去看,他也知曉,這定然是一位天賦卓絕的劍客。這樣凌寒的劍意,比之由他一手教導出來且受著最好教育的葉九思多了幾分張揚與外露,但更加堅定凝實。這是個很出色的後輩,假以時日,成就或許不在他之下。
西門吹雪一眼便看到了抱劍而立的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