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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造成的結果只有一個,西門吹雪身死,葉孤城重傷。
然而在這樣千鈞一髮之際,葉孤城的劍刃居然微微一偏,擦著西門吹雪的鬢角而過,劍氣割下西門吹雪的一縷發,但西門吹雪的劍,卻逕自刺入了葉孤城的心口。西門吹雪瞠目,葉孤城卻淡淡地笑了,他低低地,聲音輕不可聞地道:「謝謝。」
他留下了西門吹雪的命,留下了一句謝謝,讓自己的死亡鑄就了西門吹雪的無上劍道。
葉孤城身死,西門吹雪那雙仿佛滿天星光沉底的眼眸也倏然黯淡,宛如冰雪清洗,冰涼而荒蕪。他定定地凝視著自己劍尖上的血跡,只覺得萬里河山都覆上了難溶的冰雪,心口也如葉孤城一般開了個口子,空落落地灌著風,孤寂,又悲涼。
還有誰,能讓他再次拔出這一柄沾染了葉孤城心頭血的劍?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葉九思不能,葉英也不能。葉孤城在他心裡所代表的含義實在太重了,他們雖從未見過面,但神交已久,葉孤城是他的半身,是他的敵人,亦是他惺惺相惜的友人,從揚名至今,數載歲月。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取代葉孤城在他心裡的位置?
葉九思遠遠地看著西門吹雪,如果說,那個將她從春寒料峭的河流中救起的男子還帶著三分人氣,縱然冰冷無情卻也帶著幾分幽默和對劍術的狂熱。可是如今,他卻像是沉到了古井裡,再沒什麼能引起他心裡的漣漪,寂寂的,似是白梅披雪。
是不是拿劍的人都會這樣,走到了巔峰,心也靜了,淡了,點無波瀾了,如西門吹雪,如葉英?
葉九思覺得心口發冷,卻又有什麼從冰冷的心口鑽出,又冷又痛,說不上來的滋味。
劍道的路途這樣孤冷寂寞,她的師父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來的?淡掉所有的情緒和感情之後,他卻仍然對藏劍山莊抱有一份赤忱的溫暖,不會為歲月而碾轉,不會因心靜而淡忘。
這是她的師父,強大,睿智,有責任感,愛家,愛國,堅毅且執著不移。
葉孤城死了,他以死成全了西門吹雪「月圓夜,紫金巔,一劍破飛仙」的神話,成全了西門吹雪名副其實的「劍神」之名。可西門吹雪卻帶著葉孤城的屍體回了萬梅山莊,閉莊不出,親手將葉孤城的屍體埋在萬梅山莊的院子裡,在石碑上刻上了「葉孤城之墓」五字。
天下間,再沒什麼比這五個字更寂寞。
葉九思和葉英也回了葉府,請了僕人小廝打點府中事務後,葉九思便閉了關。
三月後葉九思順利出關,也正式踏入了武道之途。葉九思說不出其中的區別,只是那種玄而又玄的奧妙。直到此時,她才明白什麼叫一日千里,她以往以為自己的劍法進步也算神速,但和如今時不時便有妙想神思的狀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而面對葉英時,葉九思也終於能走出那種惶恐不安的負面情緒了,她能理智的看待自己的情感,平靜地和葉英相處。而流水落花,她也隱隱有幾分了悟,對葉英,對這份感情,葉九思多了幾分順其自然的平和和繾綣至深的溫柔,不再去強求,也不再鑽牛角尖,安然中帶了幾分入骨的情深。
只要師父好好的,只要他能夠幸福,這份感情便顯得微不足道,縱使一輩子都不說出口,又有何妨呢?
少女懷春,自然忐忑,希望對方能知曉自己的情感,希望能得到,希望能相守,這樣的愛熾熱卻膚淺,不過片刻的心動,何談純粹?
真正的愛,是相思無邊的柔情似水,是充溢六合八方的熾烈火焰,只要他能安好幸福,自身的情緒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會在春天收集花瓣上的雪水露水,給他沖泡一杯香茶。她會在夏天折下最美的一朵梔子花,放在他窗前的花瓶里。她也會在秋天挑選出最好看的楓葉,壓得平整,貼在宣紙上匯成秋天的風景,掛在他的房間。冬天,她會繡一件厚實溫暖的裘衣,縱使知曉他內功深厚,也依然放在他的屋中。
歲月沉澱了相思和感情,化作一種更為深刻的東西,銘記在她的心裡。
時光如水逝,歲月似飛鴻。葉九思和葉英不知不覺間,來到異世界已經第二個年頭了,可葉英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清俊雋永,但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葉九思,她的個頭沒再長,容貌也保持著那線條圓潤的鵝蛋臉,不會稚嫩,也不夠成熟,仍然是十七歲的模樣。
唐天容前來求過親,葉英沒有回絕,只是沉默了很久,詢問了葉九思的意見。
他說不清楚自己心頭的感受,竟是隱隱地,不希望葉九思答應唐天容的求親。
葉九思安靜乖巧地聽完葉英的話語,垂了垂眸,靜靜地笑了。她竟似是失去了少年人該有的浮躁和張揚,變得沉寂安然,她淡淡的,卻字字鄭重地磕在心口,沉甸甸的疼:「師父,思兒想走得更遠,看得更遠,兒女情長之事,思兒並無此意。」
我只是想,走到你身邊,和你比肩而立,罷了。
唐天容被葉英回拒之後並不放棄,事實上,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內。他三五不時地寄些小禮物,首飾、簪子、玉佩等等,葉九思不收,只是把禮物退回去,實在退不回去的,便準備比之豐厚的回禮,作為正常友好往來的交易送回去。
信件也沒少收,一開始還是含蓄的問好以及詢問近日的情況,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言語卻越發露骨。葉九思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若是她沒有喜歡的人,那還可以慢慢接受對方的好意,熬著時間,未來或許某一日會喜歡上對方。但是她此時心裡已經有了放在心頭的人,甚至她能夠確定,這一輩子,再沒有什麼人能夠替代掉葉英在她心裡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