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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煒木然地道:「所以你們失去記憶後便結為了夫妻,還領養了一個孩子,直到身體恢復後才尋找到回來的方法?」
「確是如此。」葉英本是寡言少語之人,但是這樣漫長的旅途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訴完的?葉英抿了抿唇,眸光如絲般淡而遼遠,平靜的道,「大哥口拙,其中種種波折遠比你想像中的要複雜,思兒承擔的一切我亦感同身受,無論如何,我必不能負她。」
「大哥,你即便是愧疚,也不必……」葉煒有些著急的道,他的確不理解其中的曲折,但是因責任與愧疚而來的感情,終究是不得長久的。
「在你心中,大哥便是這等因為愧疚而勉強自己的人?」葉英淺淺的勾唇,淡聲道,「我所做的一切皆遵循本心,三弟,莫要過多煩擾。」
「……要叫『大嫂』的是我,我當然要煩擾。」葉煒知曉此事絕無迴轉的餘地,只能板著臉輕哼一聲,不再多言,只是就著這些年來藏劍山莊的事宜,開始細細的交代給葉英聽。大事小事巨細無靡,甚至連小妹葉婧衣和衛棲梧得了個女兒名衛琉璃,葉凡得了一對雙胞胎名葉尋葉雪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但是這也並非全然喜悅的,葉煒語氣沉重的講述了天策府的慘劇,藏劍山莊與天策多有交易來往,如今天策慘變,他們亦是痛心萬分的。
家中添丁,葉英心中自然歡喜,但是聽聞天策之事,葉英也有些心情沉重了起來,只得詢問如今的戰局,難掩蹉嘆。
而另一廂,葉九思也在解釋自己為何失蹤了這麼多年的原因,她剪去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講了一段很是漫長的故事。
向昭雪沒有對這等怪力亂神之說有任何的質疑,她只是木然而安靜的聽著,可是聽著聽著,卻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的淚水滑落到唇角,留下滿嘴的苦澀和酸意,兀自喃喃地道:「……倘若你能早些回來,便好了。」
若那本書能提早半年送到朱劍秋的手上,天策府何以落得如今滿門被屠的慘況?向昭雪知道此事怨不得友人,她也在紅塵中掙扎,也是有自己的苦楚和身不由己。但是她難免會想,倘若能早上半年,提前些許,是不是……是不是師父就不會死了?天策就不會落得這等田地了?
沒有人知道如果,鐵骨錚錚的巾幗也不會允許自己軟弱,但是天策每一條逝去的生命都壓在她的肩上,那是沉重卻讓人不願意放手的重量。
這是她的堅持,踏過戰友的屍體,完成他們未盡的夢想,守候他們的大唐。
葉九思是個慣來便憐香惜玉的,更別說向昭雪向來都是刀劍加身也不掉一滴淚水,此時見她哭了,葉九思登時驚住了。她抽出手絹正想給向昭雪拭拭淚水,卻見那姑娘相當粗魯的抬手往臉上一抹,那眼淚便全部收了回去,只剩下微微泛紅的眼角提醒著她曾經哭過。
她突然握住□□,恨聲道:「既然如你所說的,這世界上也有陰曹地府,那師父他們肯定是去地府揍那群王八犢子了!姑奶奶就不信我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將士會比那群不要臉的戰犯活得慘!我現在就去燒紙錢給師父!多多的燒!讓師父拿錢砸死他們!」
葉九思攥著手絹的手一頓,就看見那姑娘提著槍風風火火的跑出去了。
葉九思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去冥界一游時的情形……這麼說來,倘若陪葬品和財運足夠,他們大唐弟子都是可以順利輪迴轉世的,畢竟依照溪風當時的說法,他們並不是引發戰爭的那一方,罪孽自然不是由他們承擔。而狼牙軍屬於戰犯,承擔罪孽,也不知曉是否有人給他們焚燒紙錢,確實會更加煎熬一些。
或許尋個時間,可以去地府看看,就是不知道此界到底有無陰曹地府了。
葉九思垂眸,斂去眼中的一抹憂思,她知曉,向昭雪不是信了,只是在逼迫著自己相信——就好像這樣可以安慰自己,他們還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好好的。
這樣的可悲,就跟曾經的她一模一樣。
只是比起其他的,葉九思知道自己需要做更多的事情,儘早結束這亂世,還大唐百姓一個和平盛世,才是真的。葉九思尚且記得安史之亂的兩個重要人物便是安祿山和史思明,他們一度逼迫到大唐國土分裂,甚至自立為王,封國為燕。可笑的是這兩人最終都死得可悲可嘆,皆是被自己的兒子謀害喪命。
葉九思剛走出軍帳,迎面便看見葉英緩步而來,葉煒跟在葉英的身後,見到她,神色有幾分古怪。
「可是談完了?」葉英朝她伸出手,自然的問道。葉九思抿唇笑笑,順勢握住他的手,道:「自然,費些口舌解釋來龍去脈罷了,師父,此間事了,左不過是收拾殘局了,不如前往他處看看,若是能結束這烽火亂世,也好讓將士們儘早歸家。」
「也好,安祿山應當身在洛陽吧?」葉英暗自思忖,安祿山因為疾病纏身,沒能攻入長安,便在洛陽自立為王。天策府原本坐落於洛陽北邙山腳下,有「東都之狼」美稱的天策府一直都是號稱大唐最後一道防線,安祿山如此作為,當真是將唐皇的臉皮撕下來丟到地上踩。
「如今大唐也漸漸緩過氣來了,洛陽的國土勢必要追回,怕是又要開戰了。」葉煒解釋了一句,但是眼神微亮的看著葉英,仿佛已經窺見了美好的前景。
比起這些,葉英不由得想到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同往日,反而應該更小心因果是非的問題。他看向葉九思,問道:「若我們插手此間之事,是否會引來天譴之刑?」倒不是說葉英怕了,只是在大千世界,他們兩人便已經吃夠了天譴的苦頭,自然不能在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