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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很久,突然一股寒流從腳上躥起,他下意識地想要掐訣,一股浩瀚如海蓬勃如山的靈力突然掃向他。宗煉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勉強站穩,冷汗卻突然濕了背脊。那股力量稍縱即逝,很快便被壓抑了下來,重新龜縮回鑄劍爐。但是宗煉無法忘記方才那一瞬間自己弱小仿佛螻蟻一般的感覺,他自認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踏實上進,又是內門弟子,享受著最好的資源,實力已是不俗。
他原以為大道可期,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一時之間自信心被擊碎,有些道心不穩的跡象,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清冷如泉的聲音淡漠道:「進來。」
宗煉定了定神,垂頭以示恭謙,這才推開劍廬,走了進去。
「過來。」那個冷如碎玉的聲音再次響起,宗煉卻覺得自己的動搖不定的心境居然奇蹟般的平復了下來。他正想開口說什麼,卻忽而聽得衣袂摩擦之聲,頭上便是一沉,一股涼氣順著天靈蓋直入五臟六腑,頓時讓他神智一清,明晰了不少。
葉九思收回手,淡淡道:「道心不堅,劍道未成,若想有所成就,每日揮劍萬次,方可導正道途。」
宗煉本來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卻又很快低下了頭,一時間竟是記不得葉九思的容貌。此時聽著對方的話語,一時間無地自容,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瓊華雖說是以劍術聞名,但是其實學的是法術,劍招基本上會就可以了,沒有人願意去磨練劍招,宗煉也是如此。此時被這麼點醒,也知曉自己走錯了道路,慚愧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只能怔怔地低頭看著對方素白如雪的衣袂,恍惚間可以嗅到滿腔寒冽。
「晚輩慚愧,多謝仙子指點。」宗煉最重規矩,一絲不苟地行禮後,便見葉九思指了遠處的一片空地,道:「在那處看著吧,能學多少,都看你自己。」
說完葉九思也不看他,逕自走回火爐邊,抬手一掌擊出,掀起千層熱浪,滾燙的岩漿盡數落入劍廬中。宗煉只覺得眼前雪亮的劍光一閃而逝,葉九思將焰歸送入劍廬,她的眼中倒映著紅蓮般的火光,面無表情地看著焰歸在高熱之下一點點化成鐵水,無動於衷。
宗煉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個淡漠冰冷如玉雕般的仙人,在這一刻竟然格外的脆弱。
焰歸雖然是好劍,但是卻也是一柄凡鐵,葉九思從瓊華送的材料和自己帶來的材料中挑選出十幾種,一一熔煉,剔除雜質,融到一起,反覆精練,澆築,隨即便是千錘百鍊的打磨,直到劍成型為止。葉九思鑄劍之術上的造詣不亞於劍術上的造詣,她想打造一柄中正平和卻也高潔的劍,至陰和至陽之物相互融合,形成大道陰陽的均衡,相生相剋,也正好符合葉英的中正之道,並不僅僅只是作為一柄利器而存在。
葉九思全身心地投入,宗煉也看得如痴如醉,他這才知曉原來每一錘的落點精確可以造成這樣不可思議的效果,讓一柄劍成型並不需要細細的打磨,雷霆霹靂般的三百錘便可以打造出一柄成型的劍刃,一錘都不多餘,也完全沒有浪費。餘下的打磨只是為了使劍的材質越發堅硬鋒銳,宗煉相信,即便不注靈,這柄劍也絕對不遜色於任何一柄仙劍。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完全打破了他循規蹈矩的觀念。
如果不是大師兄太清擔心自家三師弟餓死在劍廬里,而冒著巨大的風險闖進來,宗煉恐怕都回不過神。
葉九思不眠不休地鑄造了三個月,她面色冰白,嘴唇發紫,一雙黑黝黝的眼眸卻從深邃之中燃燒出熾烈的火焰,幾乎要焚盡一切。直到三個月後,她看著全新的焰歸在劍廬里成型,一動不動地盤腿靜坐了五天五夜。
直到第五天時,葉九思才站起身,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劍廬里的焰歸。
「啊!」兩聲低呼同時響起,卻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一邊。葉九思餘光一瞥,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宗煉身邊又多出了三名少年,從服裝衣飾上看,應該都是瓊華的內門弟子,而發出驚呼的兩人,一個容顏稚嫩,年紀尚小,一個眉眼溫和,神情倉皇,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男子和宗煉一起,死死捂著兩人的嘴。
這三人,便是宗煉的大師兄太清,二師兄青陽,以及四師弟重光。
這幾人是都是明熙門下,同是內門弟子,感情甚篤。最開始,是因為宗煉許久不出,太清才頂著被上仙懲處的風險進來給他送飯,進來了之後發現沒被處罰,便有一有二。之後青陽和崇光也跑了進來,見葉九思沒有責怪的意思,也都排排坐著開始看葉九思鑄劍。
而之前葉九思靜坐,四人都不敢打擾她,只能茫然呆坐著,話都不敢說。本來好好的,誰料今日葉九思突然伸手到那熾熱得可以融化鋼鐵的爐子裡去取劍,性格柔軟的青陽和尚且稚嫩的重光一時害怕之下不由得驚叫出聲,這才讓葉九思注意到。
四人惶惶不已,葉九思卻只瞥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她的手握著被燒得赤紅的焰歸,滋滋的發出燒焦的氣味,她卻恍若不覺,在四人心驚擔憂的目光之下走到冰潭邊,將焰歸浸入寒潭。冰冷的潭水瞬間硬化了焰歸的劍刃,葉九思換了之手去拿焰歸,另一隻手卻已經血肉外翻,皮肉焦黑了。
這畫面委實慘烈,心腸柔軟的青陽不忍再看,撇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