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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
兩人都在笑。
笑聲隨著風飄遠。
他們出了城門,徹底的將這座小城,將咋呼的士兵,將身份枷鎖,將一切都拋到了身後。
此時此刻,兩個靈魂無比自由。
漫山遍野,沒有目的,哪裡都去得。
迎著風,誰也沒有關注到底是跑向東南西北什麼方向。
一路掠過鬱鬱蔥蔥的樹木,越過爛漫美麗的花草,直到山的腳下,水的盡頭。
地下水從山腳冒出來,慢慢匯成一汪寒潭,涓涓流淌著。
蟲鳴鳥叫交織出夏日曲調。
躁動的心似乎都在這靜逸的環境裡慢慢安穩下來。
顧青衣回頭看宮九。
宮九在笑。
飛揚的頭髮散亂在臉頰邊上,與往日的一絲不苟不同,毫無貴公子形象。
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面上鋪滿長途奔跑的紅暈,充滿了年輕的生機。
顯然,這種心血來潮讓他快活極了。
顧青衣也在笑。
似乎終於覺得滿足,牽著宮九的手坐在了樹蔭下的草地上。
想到宮九捏的那個放浪形骸的小泥人,顧青衣就覺得自己骨子裡的東西都已經被看透了。
可他不僅不覺得可怕,反而心神一松,在宮九的面前越發自然,不像確認關係以後那般拘束。
此時陽光正好,風吹過寒潭水面,帶來陣陣清涼。
顧青衣順勢就躺了下來,徹底沒了形象包袱。
宮九看著,也學著顧青衣的模樣往後一倒,躺在了草地上。
不知名的小花在角落裡綻放,吐出幽幽清香。
伴隨著草木香氣,泥土腥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特的香味,縈繞在宮九的鼻尖。
仿佛一下子就打開了宮九腦海中的記憶鎖,無數充滿了色彩的畫面閃現出來。
往日裡,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正如他不會去玩泥巴,也不會去關心糖葫蘆好不好吃,更不會注意到籠子裡的鳥兒抑鬱成疾快要死去。
曾經,他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有趣的東西。
後來,所有的色彩,皆因顧青衣而起。
跟著顧青衣,他做了無數奇奇怪怪的事,此時此刻只是躺在地上,也變得充滿了意趣。
他側頭看向顧青衣。
此時,顧青衣也正在看著他。
兩人對視著。
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倒映著宮九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的眼中也倒映著顧青衣的影子。
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兩個人靠得很近很近,兩顆心緊緊的擁在一起。
快活極了。
誰也沒有說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
直到笑意在彼此的眼中蕩漾開來。
快樂,如此簡單。
陽光透過樹蔭投下斑駁的光點。
風一吹,這些光影就跳動起來,像是舞動的精靈一樣的輕盈。
聽著宮九平緩的呼吸聲,顧青衣曲起手臂掌在臉頰邊上,側身看著他睡覺。
宮九睡得很沉很香。
顧青衣只是這樣看著,心裡都滿滿的,各種情緒仿佛快要溢出來一樣。
良久以後,他傾身在宮九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輕盈的像是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離。
哪怕他還想要擁有更多,哪怕這裡除了他再不會有別人知道,哪怕宮九此刻全然信任的放鬆心神睡著,可以任他施為。
顧青衣也依舊只是要了一個輕盈的吻。
他已經不在壓抑自己的心動,每時每刻都好像會更愛宮九一點。
明明一開始並沒有那麼喜歡,所以他總能很克制。
那種情緒很淺,只需要遏制住,就不會再繼續發展壯大。
可宮九太赤誠,他沒辦法放任不管。
哪怕只是有了一個名分上的資格,這種感情有了一個宣洩的口子,慢慢的越攢越多,就沖刷著決了堤。
談戀愛,顧青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新手。
沒有人教他該怎麼做。
更不會有人教他,該怎麼去愛一個男生。
再面對宮九的時候,他反而有了許多的顧慮,以至於不得不慎重,克制。
宮九那麼好。
總是那麼赤誠,坦然,熱烈的愛像火一樣炙熱。
哪怕只是一句玩笑,也願意跟隨他奔赴一個未知的遠方。
他真想就這樣拐走這個貴公子,天涯海角去流浪。
可他捨不得。
捨不得宮九有可能會受到丁點兒傷害。
他希望宮九擁有後悔的資格。
哪怕到時候,宮九甩了他,清清白白的離開,他也由衷高興他喜歡的男生沒有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太陽慢慢西斜。
褪去了白日的燥熱溫度以後,寒潭邊上就變得有些冷了起來。
看著宮九依舊睡得很香,顧青衣也不忍心吵醒他,脫去了外袍蓋在了宮九的身上,起身活動了一下麻痹的手臂,去打獵為宮九做晚飯。
寒潭裡遊動著巴掌大的小銀魚,顧青衣看準時機,叉了五六條上來,開腸破肚洗刷乾淨以後抹上調料,用削好的樹枝串著,插在火堆邊上的地里,慢慢烘烤。
只是這點兒並不足夠練武之人飽腹。
顧青衣尋找一圈,也沒找到可以書寫的東西,只好用匕首在樹幹上刻下字跡,防止宮九醒來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