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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止住翻湧的氣血,江晚吟緩緩轉頭,以質問的眼光,看向那人:「……他說的,都是真的?」
「江澄,我……」
「我要聽實話!」
坐在地上,魏無羨的背濕了一片,握拳的雙手顫抖著。他低頭,在江晚吟炯炯目光下,點了點頭。
「呵,」江晚吟笑了,眼中是說不出的複雜情緒,「魏無羨,你真無私、真偉大!做盡好事,還要忍辱負重不讓人知道。怪不得父親在世時常說,你才是那個真正懂得江家家訓的人——」
「阿澄,好了,恩恩怨怨不是隻言片語能夠說清楚的……」黎明明不希望他繼續在這件事裡糾結,雖然作為當事人的他,確實很難走出來。
那個時候,他經常不滿阿羨不帶佩劍,如今讓他知道了,他不佩劍,是因為將金丹換給了失去金丹的自己,這叫他怎麼受得了?內心定是愧疚不已的。
「不好!」江晚吟駁回,繼續質問低頭不語的魏無羨,「你最懂!你什麼都強過我!天資修為、靈性心性,你們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麼!」
他伸手,要去扯魏無羨的領子,卻因傷口疼痛,動彈不得。
「舅舅!你的傷!」金凌忙扶著他,心裡也著急。
看著他們的爭吵,或者說,是江晚吟單方面的爭吵,藍昕感到茫然。她一直以為,她的兩位舅舅的矛盾,只是因為她的姨父金子軒,但很明顯,她錯了。
原來,阿澄一直因為天資差於阿羨,而心有不平——黎明明垂眸。
「你是江晚吟。」她說,「是江楓眠與虞紫鳶唯一的兒子。你認真,儘管知道自己天資不高,卻依舊努力修煉、提升自己;你堅強,憑一己之力,以宗主身份重振雲夢江氏,操兵練武,參與射日之徵,功不可沒;你重情義,看似對阿羨有不滿、怨恨,心裡卻一直掛念著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重新站於你身邊——」
「阿澄,不要妄自菲薄,或許你天資不如人,但世界上天資高的人寥寥無幾,更多人是與你一樣,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上高處的。如果一直仰頭看著更強的人,你就無法注意到自身的閃光點。」
「嘁!」江晚吟別過頭,臉上滿是陰鬱,「重振江氏,只是因為我體內有一顆更強的金丹而已……」
咬緊牙關,魏無羨猛地上前,揪起他的衣領,也不管他的傷口,幾乎是用喊的:「胡說八道!一顆金丹哪來的這麼大本事!江澄,你的那顆不屈不撓、一身正氣的心呢!
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將莫黯姐的東西送來亂葬崗,兩手空空地離開的時候、當你在金麟台上決定助我離開的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早就已經做到了!
境界低,誰敢說你境界低!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審視過自己!」
……瞳孔驟縮,江晚吟的呼吸都急促起來,腦子卻有些發蒙,傷口的疼痛感,好像都沒有了……
魏無羨鬆了手,他就這麼垂著頭跪坐在地上。
「舅、舅舅……」金凌怯怯地叫了他一聲,卻什麼也不敢多說。
「……憑什麼……憑什麼?」
皺著眉頭,魏無羨似乎還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什麼憑什麼?」
「當初是誰說,永遠都不會背叛我、背叛我們江家?結果呢?你去護著外人,還是溫家的人!你是吃了他們多少米!
毫不猶豫地說叛逃就叛逃,你把我們家當什麼?!好事都讓你做盡了,做了壞事每每總是身不由己!你究竟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苦衷?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把我當傻瓜一樣!
阿爹阿娘因為你死了、金子軒也因為你死了!師姐因為你年紀輕輕成了寡婦!阿凌因為你從小沒了爹!你欠我們江家多少?我不該恨你嗎?我不能恨你嗎!
憑什麼?憑什麼現在我好像反而還對不起你了!?憑什麼我非要覺得這麼多年來我好像是個丑角一眼!」
魏無羨!你憑什麼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他哭了。這麼多年來,內心的糾結、自責、怨恨……各種各樣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要他奔潰,可他卻一直相信,魏無羨「壞事」做盡,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有他的苦衷……
可憑什麼,他就是不告訴他!明明,他們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嗎?
「……」深吸一口氣,呼出,魏無羨抬頭,看他,「因為我就是不想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
他寧可江澄一直怨恨他,或者一直不知道,將事情藏在心裡也好,也不願看見他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後,這般痛苦。
他做的這些事情,全都是自願的,江澄他不必知道,這樣,也不用去自責、自怨自艾了……
可終究還是瞞不住的。
捏了捏藍昕的臉蛋,黎明明捏著藍忘機的衣角,不發一言。
終究,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或許,說開了,便是真的和好了。
抬手替他抹去眼淚,魏無羨微微勾起嘴角:「我說過,將來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屬,一輩子扶持你,永遠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上輩子,我食言了。這輩子,我重新回來了,誓言還算數嗎?江宗主?」
「……對不起……」眼淚再也止不住,江晚吟,此時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大男孩,低著頭,愧疚地哭泣著。
向前挪了挪,魏無羨搭著江晚吟的手臂,搖搖頭:「不用說對不起,都過去了,忘了吧——多大人了,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