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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這次離京去江南期間,賈家還發生了一件比較重大的事:便宜爹第三次鄉試落榜!
賈政鄉試落榜已經不稀奇了,反正已經落榜過兩次,再多一次也無妨。
鄉試的確挺難考的,對吧?李時珍都曾經三次鄉試落第,她能夠體諒賈政同學的無能……為力。
這次鄉試落榜後,賈政很是頹廢了一段時間。然後被賈代善罵了一頓,終於收拾心情,不再是一副懷才不遇的落魄書生倒霉樣兒。
就像元春前世那個世界的很多父母一樣,失意落寞不得志的賈政,把自己未能完成的理想、未實現的心愿,通通毫無愧疚地轉嫁到了自己孩子的身上,完全不管自己兒子願不願意繼承他的志願。
他開始死命督促著自己兒子讀書上進。
但是賈珠已經進學了,跟他一樣是秀才功名,賈政不大好意思去督查賈珠的功課。便藉口有太爺看著,只時不時地過問兩句,順便打擊一下賈珠的自信心——雖然他自認為是在防止賈珠驕傲自滿。
賈璉終究是半路過繼來的,看太爺的意思似乎是想讓賈璉從武?賈政也就不好狠管賈璉。
賈瑛這個剛剛開蒙的親兒子,就倒了大霉了。
賈政每天玩命似地逼著賈瑛讀書,要求賈瑛每天必須寫多少字,背多少書。若是寫少了、背錯了,他輕則一頓喝罵,把賈瑛從頭批到腳批得一無是處;重則打賈瑛一頓手板,打得賈瑛掌心紅腫,還要罰寫字若干。
賈瑛被逼得苦不堪言,有一天便跑來找元春訴苦,把賈政的惡形惡狀繪聲繪色地形容了一遍之後,苦著臉說:「大姐姐,不如讓我在你這裡,跟著眾姐妹讀書吧?」
元春甚是同情地摸了摸賈瑛胸口的那塊通靈寶玉:「眾姐妹學的功課,跟你不是一路的,所以不能讓你跟著她們一起學。」
這塊通靈寶玉,本是賈瑛出生時銜在嘴裡的。當時,元春借著接生的機會,偷偷將這塊玉藏匿了,讓賈瑛沒有了「銜玉而誕」的偌大名聲。後來賈瑛滿月,元春才將這塊玉還給了他。只說是有一次拜佛時,一個老僧給的,據說能辟邪,讓他好生戴著,別弄丟了。
要求被拒絕,賈瑛的一張臉更苦了,說道:「陶元亮不為五斗米折腰,千古高風傳頌至今。如今老爺卻整日裡逼著我讀書上進,去做那為五斗米折腰的事,哪有一點讀書人的氣節?如此這般,書讀得再多,也不過是祿蠹而已!」
祿蠹?
聽到這兩個字,元春心裡有點哭笑不得。陶元亮就是陶淵明。他那句「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名句,的確是流傳千古。可賈瑛才幾歲啊?就把陶元亮當偶像了?
她想了想,便問賈瑛:「那在你眼裡,什麼樣的讀書人,才不是祿蠹?」
賈瑛一時答不出來,想了良久,才說:「讀書是為了明理而不是為了追逐官職名利的人,便不是祿蠹。」
元春便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讀書,不去考功名的人,就不是祿蠹?」
賈瑛正要脫口而出一個「對」字,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對:好像林家妹妹的爹爹、林姑父就是有功名的人啊!老爺和大哥哥好似也有秀才的功名……這樣說,不是把他們都罵進去了?
他住了口,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元春求解答:「難道不是嗎?」
元春斟酌著回答:「當然不是!那些只拿俸祿,卻不為朝廷和百姓辦事的人,才是祿蠹。拿了朝廷的俸祿,就盡心盡力為朝廷、為百姓辦事,這便是國之棟樑了。就比如咱們家,丫頭婆子、管事家丁都是有月錢的,他們拿了月錢好好當差,就是好的了。那些拿了月錢卻不認真辦事,甚至還四處生事的人,就是刁奴了。」
她說得很簡單,比喻得又很貼近賈瑛的生活,賈瑛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我不想為朝廷百姓辦事,為什麼老爺還非逼著我去做官?若我成了祿蠹怎麼辦?」
「不想做官也無妨。那你就得想一想:長大了要做什麼?」元春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你現在的一衣一食,都是祖宗們做官換回來的,這是你從這個家裡拿走的東西。如果你只從家裡拿走東西,卻不為家裡做貢獻,那便是家蠹了。瑛哥兒想做一隻家蠹嗎?」
「家蠹?」這些詞很好理解,賈瑛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我不要做家蠹!」
搖完頭又問元春:「大姐姐,除了做官,我還可以做什麼,才能為家裡做貢獻?」
元春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你得問祖父去。來,我帶你去見祖父。」
有賈代善在,這種讓人頭疼的問題交給他去想好了,自己幹嘛要操那麼多心啊?又沒有工資拿。雖然心裡不喜歡便宜爹,但她直接跟便宜爹對著幹也很不明智。
將賈瑛帶到了代善那裡,元春把賈瑛所說的大概對代善說了一遍,又說:「老爺現在似有些走火入魔了!讀書本就辛苦,他這樣逼著瑛哥兒,不是在督促瑛哥兒讀書上進,而是在逼著瑛哥兒厭了讀書。太爺還是勸一勸老爺,叫他把心思用在別處去吧!瑛哥兒的事,太爺多操一點心,怕是還好些。」
賈代善忍不住嘆息:「知道了。」
他一生好強,卻沒能養出個好兒子。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孫輩身上,的確得為這些孫子多操一點心!
唉,可憐他一把老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