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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走到床前,把賈母的擔憂說了,問道:「祖父,這事兒要緊嗎?」
代善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叫你祖母不要憂心。」
「真不要緊?」
代善道:「真不要緊。」
元春鬆了口氣,又有些好奇:「祖父,奏本讓人代寫也行嗎?」
代善笑道:「自然行的。奏本、題本,對字跡的規制和大小都是有要求的,軍中許多粗漢都得讓幕僚代寫。祖父病中無力,讓兒子代筆也是情理之中。」
「也不用蓋個印嗎?」
代善失笑:「本朝朝廷有定例:公事用題本,用印;私事用奏本,不用印。祖父為遺本之事請罪,乃是私事,自然是不用印的。元元擔心祖父病糊塗了嗎?」
元春默默地想:代善還能調侃自己,想來那個遞進宮的遺本的確不要緊。
她放下心來,不再深追這個問題。正要告辭去向賈母回話,賈代善卻對賈珠說:「珠兒,你帶人到院子裡去候著,我有話要單獨問你大妹妹。」
賈珠好奇地看了元春一眼,躬身應了,帶著眾僕婦出去。為防有人偷聽,他依著代善吩咐,叫婆子丫頭們都遠遠地站在院子裡,不許靠近代善的房間。反正大妹妹就在屋子裡,有什麼事,自會出來叫人。
屋裡代善問元春:「元元,你將你遇仙的事細細說與我聽,此事已達天聽,須得小心行事。」
元春早就想好怎麼忽悠人了,便道:「就是祖父一時閉氣的那一天。我見祖父暈過去了,我自己便也暈了。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自己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蓮花池上,周圍全是蓮花的香味。半空中,有一個梳著高髻、廣袖薄衫的女子看著我,說她叫做善元仙子……」
既然那位善元仙子沒說不能提她的名號,元春就九句真話夾一句假話,把見到善元仙子和醫療系統打開這兩件事混在一起說了:「……那仙子伸手朝我一指,她的指尖里飛出了一團金光,那金光鑽入我眉心,我便痛昏過去了。醒來後,就懂得了醫術,這才救回了祖父。」
賈代善認認真真地聽著元春講述,聽到「善元仙子」這個名號時,他默默地念了兩遍,卻也想不明白這神仙是何來歷。
等元春講完了,他才問道:「那位仙子可說過,為何要傳你醫術?」
「那仙子說,因與我有緣,見我每日沐浴齋戒、焚香禱告甚是心誠,也不忍心榮寧二府落得個抄家滅門的下場,故而傳了我醫術。」
元春一面毫不羞愧地往自己臉上抹金,騙取賈代善的好感度;一面扯著神仙的幌子,把榮寧二府的下場拼命往嚴重了說,好讓代善下狠心管管族裡和家裡的那些敗類。雖然《紅樓夢》原版的後四十回遺失了,但從種種鋪排來看,賈家必定會敗得很慘。
「抄家滅門」四個字,果然震住了賈代善。他看著元春,滿臉驚駭。
「不忍心我們抄家滅門?」賈代善難以置信地說,「難道我榮寧二府,竟會……竟會……滅門?」
元春一本正經地點頭:「仙子是這樣說的。她還說:榮寧二府在教導子弟時走錯了路。一面縱著子弟享樂,一面指望著用棍棒揍出個孝子。既不曾想過棍棒揍出來的『孝』能有幾分真心,也從未想過因材施教、循循善誘、春風化雨是何意義。如此家教之下,有個能動棍棒的人看著還好些,一旦沒有了棍棒的威脅,必定惡從心起,無法無天……」
元春想了想在孝期鬼混的賈珍、賈蓉,想想在孝期偷娶尤二姐的賈璉,想想見了賈政跟老鼠見貓似的賈寶玉,唯有一聲嘆息。
「錯……了……」賈代善臉上的表情,簡直像是三觀都崩塌了,「難道……難道不該嚴加管教?」
元春道:「仙子說:教導子弟,當寬嚴相濟、賞罰分明。該賞時賞,該罰時罰,該夸時夸,該講道理時要講明道理。」教育子弟的問題不能再說了,一是怕露餡了,二是怕自己給自己挖坑,三是擔心現代教育理念硬搬到古代會不合適。
賈代善呆呆地出神,好半天才緩過來,幽幽地問元春:「仙子說『與你有緣』,什麼意思?」他審視著元春的神情,那視線犀利得似乎能刺進元春的心裡。
元春眼也不眨地繼續忽悠他:「就是有緣分啊!那仙子說:她與我有師徒的緣分,如今且收我做個記名弟子,讓我憑此醫術,先在世間攢些功德。待我百年之後,她再收我為正式弟子。對了!」
她看著代善,一字一句地說:「仙子還說:她是蓮花大世界的救世天女。蓮界之中,歷來是一夫一妻,夫妻都須為對方守身如玉。如今我既已是蓮界弟子,也當守蓮界的規矩,以免有辱師門。故而我在塵世的夫婿,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不可納妾,不可有通房,更加不可嫖妓宿娼、交接孌童等等。若有人敢以不潔之身玷污蓮界之尊榮,必遭天譴!」
這段話,元春早就已經編好了。
既然遇仙的牛皮已經吹出來了,那不妨再吹大一點,為將來的婚姻問題埋下伏筆。
以她的「奇遇」,難免被一些目的各異的權貴覬覦;她把話先撂在這裡,那些想娶她的男人就得好好考慮一下了:能不能做到為她守身?!如今先撂話,可比將來遇到不如意的婚事不想嫁時再說更容易取信於人。反正善元仙子說救世蓮台可以擋災保命,應該沒騙自己吧?所以自己應該不會落得謊話被拆穿的淒涼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