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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寺卿換人,果然在朝中引起了一點小震動。
賈代善和林如海先後告老、告病,而皇帝也准了——這兩件事接連發生,約摸被一些有心人品出了一點別樣的意味。
總之,新任蘭台寺卿袁蜀剛剛上任,小朝會上就發生了一件讓水霄有些惱火的事。
本朝祖制,朝會分為三個等級。
第一等是大朝會,只在正旦、萬壽節等重大日子舉行,只作禮儀朝拜,不議政事。
第三等是日常議政,皇帝召見某些大臣議事或者大臣因某事求見皇帝,除了節假日,基本上每天都有。
第二等就是小朝會,在每月朔望的清晨舉行,這算是最大範圍的朝政會議。按照祖制,有資格參加小朝會的,是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員。但當年太`祖皇帝為了廣開言路,把有資格參加小朝會的御史的品級降到了正七品監察御史。
這次小朝會上,那個曾經進諫皇帝「不要太節儉」的「妙人」御史封夏,在小朝會上再次上書進諫,振振有辭地勸皇上:作為天子,相信孔孟之道才是正理。你應該按照禮法,擇選妃嬪充實後宮,以開枝散葉,綿延皇嗣。千萬不要相信一個野道士的胡言亂語,不要相信那些與陰人犯沖的鬼話。被一個道士擺布,那是昏君才幹的事兒。皇上你年青有為,深得太上皇信任,被託付了江山社稷,千萬別往昏君的道路上奔啊!
第112章 .風乍起
水霄想拍死封夏!
但他不能。因為封夏是言官,本朝素有御史上書「不以言獲罪」的祖制。按照這種制度,御史上書言事,即使略有不當或錯失之處,天子也不可因此而降罪。
另外,封夏這封諫章,想必說出了朝中很多大臣的心聲。
那些大臣自己不願或不敢出這個頭,但既然封夏做了出頭鳥,他們想必會明里暗裡地支持封夏。
如果自己降罪給封夏,那些大臣必定要以「御史不以言獲罪」的祖制為由力保封夏。到時候自己和朝臣爭執起來,場面就很難看了。那些保封夏的官兒如果說到氣頭上,說不定就真要往自己頭上扣一頂昏君的帽子了,倒白白成就了封夏的名聲。如果這些人再鬧到太上皇那裡去,孝恭王想必會很開心!
所以,他要處置封夏,是不能拿這封諫章說事兒的,得另有說法才行。
他淡淡一笑,反問封夏:「封御史這話,朕就不太明白了。難道朕沒有子嗣嗎?」他根本不正面回應封夏的諫言,直接轉移了話題的重點。
封夏當然知道皇上是有皇子的,但是:「皇上已年近三旬,卻只有一個兒子。對於天子來說,子嗣著實太單薄了,萬一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水霄就勃然色變,一掌拍到御案上:「大膽封夏!竟敢詛咒皇子?!」先把封夏的氣勢打壓下去再說。又想:這貨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這樣的話,他也脫口而出?
皇帝一發怒,滿殿之臣本能地跪下,齊道:「請皇上息怒!」
封夏一愣,也連忙跪下,辨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他一時有些語塞。
水霄笑容很冷:「你的意思是什麼?封夏,你可要想好了再回朕。再敢出言惡毒、詛咒皇子,朕就把你逐出殿去,貶成白身!」
封夏那股慷慨激昂的氣勢,被水霄這樣一打擊,立刻去了大半。
他想了想,確實不能再說「若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之類的話,一邊思索一邊說:「稟皇上,臣的意思是:本朝祖制,皇儲不論長幼,只立德賢。皇上如今只有一個皇子,若將來……」
封夏險些又把「若將來不成器」這樣的話脫口而出,好不容易才把到嘴的話又吞回去了,有些結結巴巴地改口說:「若小皇子……將來……將來是個閒雲野鶴的性子,皇上……皇上立何人為太子?」
這話一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一點兒慷慨激昂的氣勢了!
而且如今這情形,與他原先預計的諫章一出、滿朝文武盡皆附議的風光場面截然不同,心中更是大失所望。怎麼會這樣呢?他一時想不明白。
水霄冷哼一聲:「小皇子才一歲多,封御史怎知他將來是個什麼性子?再說,朕與皇后還年輕,今後自然還會有別的兒子!封御史今日之議,實在是杞人憂天,無事找事!朕念你是御史,又初出茅廬,諸事生疏,就不計較你言語無狀、御前失儀了!諫章你自己拿回去吧!」
封夏一時無言以對。要退下吧,心有不甘。不退下吧,又不知道該怎麼把之前的話題接下去了。
旁邊贊同封夏觀點的禮部左侍郎岳溪看不下去了,出班聲援封夏:「皇上,封御史的話雖然說得不明白,但他的諫章還是有理的。皇上貴為天子,按禮法,除皇后之外當立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按本朝祖制,後宮之中也該有貴妃、妃、嬪等嬪御侍奉,方是正理。如今,皇上為一野道士的話廢弛禮法,致使後宮空虛,子嗣單薄,實非明君所當為。皇上貴為天子,子孫繁茂方是社稷之福,縱然皇長子將來才德兼備,也需要有些手足相幫,江山才能更加穩固。還請皇上採納封御史諫言,擇選妃嬪,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禮部左侍郎岳溪,可比封夏這個菜鳥御史老辣多了。
他根本不給水霄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直接將話題又轉回了諫章本身,說得有理有節。而且他在朝中的地位根基,可比一個七品的菜鳥御史深厚多了。有了他帶頭之後,又陸續有七八個大臣出班聲援封夏,讓封夏的臉色又恢復了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