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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件事的真相,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胡何氏跟賈家有仇,她自己也不想活了,所以設了這個局,利用胡鵬殺人,再利用此案陷害賈家,報仇雪恨。她在公堂上撞柱子,一是免受皮肉之苦,二是搏人同情,三是想讓賈家再也無法脫身,順便坑順天府尹一把。畢竟從種種情形來說,她與胡鵬並不般配。她當年嫁給胡鵬,極有可能是被逼的;嫁給了胡鵬這樣一個粗魯不文的莽夫,約摸也生活得不太幸福。她年輕美貌,識字懂法,還能在案發後勸得胡鵬去投案而不是逃走,有這樣見識和膽魄的女子,是設得出這個局的。而查證她的身世,就可以證實或排除這一點。
「第二種可能:這個胡何氏瞞著本夫與賈蓉通`奸,被胡鵬捉了奸。胡何氏為了活命,便謊稱自己是被逼奸;而胡鵬或許怕胡何氏在公堂上做偽證,或許是捨不得胡何氏死,便同意誣告賈蓉逼`奸。是通`奸還是逼`奸,關鍵就在賈蓉頭一次去胡家的情形。而要查清這一點,關鍵則在胡何氏、賈蓉身上的傷、胡何氏與進喜兩個人的口供上,胡鵬和鄰居的口供可以作為旁證。胡何氏的口供對得上她與賈蓉身上的傷,所以重點還在進喜的口供上。
「第三種可能:賈蓉的確逼`奸了胡何氏,而進喜是受了主子的指使和逼迫做了偽證;而這個指使逼迫他的人,很可能是賈珍。賈珍大約能猜得到:如果賈蓉的罪名被坐實,他這個教子無方、素行不良的老爹,大約就要倒大霉了。所以他反客為主,放手一搏,污陷胡何氏是暗門子,想把這池水攪混了他好脫身。他或許會想:若這件事有了說得過去的說辭,朕顧忌著皇后和小皇子的地位名聲,或許會像處置尤二姐那件事一樣,壓著順天府,把這件事也遮掩過去!」
元春冷冷地說:「所以我才想求一個真相!我不想他們被冤枉,但我也絕不能容忍他們綁架著我的名聲,為非作歹,欺壓良善!」
水霄再次吻了吻她的額角,說:「這件案子,有兩個極關鍵的證人都沒有找到,這也是很可疑的。一個是說胡何氏是暗門子的那個人,這個人無影無蹤,不知他姓甚名誰,不知他家住何方,指不定就是進喜杜撰出來的。另一個是案發當天,那個包了胡鵬攤上豬肉並且讓胡鵬送豬肉的主顧陳貴。陳貴的舉動,剛好調開了胡鵬,給賈蓉留下了作案的時間。這實在太巧了!他是不是受了賈蓉的指使?」
元春點了點頭:「這是很有可能的。若賈蓉蓄意不軌,自然要讓人把人家的親夫調開,他才能從容行事。若陳貴的確是受了賈蓉的指使,那麼賈蓉逼`奸胡何氏,就是早有預謀的!」
「但是賈蓉為什麼要逼奸一個殺豬匠的老婆?那個胡何氏,究竟絕色到何等地步,才能讓賈蓉棒瘡剛好就去做這等事?」
「恐怕不只是因為胡何氏的美色。或許還因為賈敬之前對賈蓉的『管教』,起了反效果!」元春的視線落在那一撂卷宗上,手指在上面輕輕點了點,「我對胡何氏的一句供詞印象非常深刻。胡何氏說,賈蓉逼奸她之時,曾經說過一句話:在家裡,爺讓人當眾打個臭死,半點反抗不得;到了外面,似你這等低賤平民自然隨便爺擺布!難不成你還反抗得了?」
她微微嘆息一聲:「賈蓉因尤二之事,被賈敬打得養了兩三個月的傷,顏面掃地。他或許就會破罐破摔,去欺辱比自己更弱勢的民婦,藉此平衡自己的心理,滿足某些變態的欲`望,或者修補自己碎成渣的自尊心。」
反抗不了上位者對自己的壓迫,就去壓迫地位比自己更低的人,一層層轉移和傳遞怒火。這種社會和心理現象,有一個專門的詞,叫「踢貓效應」。
說起來,要教好孩子,真是一件極難的事,尤其如今這個年代還沒有「教育心理學」這種東西。
賈家的家教,向來是簡單粗暴。
榮府這邊還好一點,賈代善聽了她的勸,改了許多;但寧府那邊大體還是老樣子。賈敬一沒耐心,二沒時間,三沒悟性,管教子孫的法子就是一通打,打到你認錯求饒、不敢反抗為止。
水霄便吩咐明瑟:「你把皇后寫的那些疑點,拿去給順天府尹,並傳朕口諭:皇后素來賢明大度,從不偏私娘家,朕也並非因私情害國法之人。這件案子務必要儘快徹查清楚,勿枉勿縱。該提審什麼人,叫他依律提審便是,不必有什麼顧忌。」
看著明瑟離開的背影,元春心情有些沉重。
正灰頭土臉的順天府尹接到元春的字條和旨意後,如蒙大赦。他連夜安排差役分頭行事,打算速戰速決,在下次小朝會之前把案子審結——他可聽說了,蘭台寺正有御史要參他呢!
當順天府拋開顧慮真正開始認真查案時,很多之前懸而未明的事便可以查清了。
胡何氏的身世已經查過了,跟賈家沒什麼瓜葛,可以斷定胡何氏跟賈家沒有仇,可以排除她故意設局陷害賈蓉的可能性。
案發當天包了胡鵬豬肉的那個主顧叫陳貴,順天府之前找他時,他家人說陳貴出遠門了,不知何時回來。
如今順天府再細細一查訪,便證實了陳貴乃是賈蓉的狐朋狗友之一,而且他根本沒有出遠門,前兩天還有人在某處看到他來著。有了這些消息,順天府把陳貴的家人抓來一嚇,便將陳貴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