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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賞賜給這些退役女官和宮女的嫁妝,有一筆銀子。具體數額根據退役時的品級,從一百兩到幾百兩不等。此外,還有一些料子、首飾之類添嫁妝的常規東西。比較特別一點的嫁妝,是一套書和一枚印章。
這套書是這些年裡陸續刊行的,包括《蒙學字典》《文學基礎》《算術基礎》《天道基礎》《保健常識》《律法常識》等等。這些課程,這些宮女們都是學過的。元春之所以弄一套新書給她們做嫁妝,是希望倡導一種風氣,一種陪嫁陪送書籍的風氣。她希望在這種風氣下,這些在宮中受過嚴格教育的退役宮女或女官,可以化身為老師,去教育更多的人,從而形成連鎖效應,將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論調慢慢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讓更多女子有機會接受教育。
只要有更多女子受過教育,很多事,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發生轉變。
而那枚印章,則刻著每個宮女的姓氏和學名。
元春的要求是:「本宮久居深宮,深覺寂寞,常想聽些民間的軼聞趣事。你們出宮之後,每年親筆寫一兩封奏報,蓋上自己的印章,將奏報遞交給當地縣衙,讓他們隨公文一同遞送入京。這封奏報,任何事都可以寫,可以向本宮說一說你們的近況、周圍發生的事,也可以寫一寫你們遇到的困難、心中的疑慮。
「你們需要記住的是:退役宮女有功於皇家,出宮後不通買賣,不做婢妾,婚事自主。任何人,不得將你們當個物件兒似的買來賣去;任何男子,不得納你們為妾侍;任何人,不得強迫你們嫁給你們不願嫁的人!此事皇上早已明發詔書,那道詔書你們也都背誦過,出宮後若遇強權逼凌,大可以此詔書反擊。出宮後,你們若在原來的家裡呆不下去,可以自立女戶,招婿上門,自己當家做主。若生活困頓,你們也可設館授徒,亦可受大戶之家禮聘,去做個西席。在宮中學到的所有東西,你們都可以傳授出去。若遇到大的難處,也可向宮中求救,本宮會斟情考慮是否相助。
「你們的家鄉,都在京城附近,認真說起來都是同鄉。還鄉之後,希望你們互相扶持,不要辜負了宮中這些年的情誼,也不要辜負了本宮的一片苦心!」
「謹遵娘娘教誨!」玄圭等人一齊拜倒。
玄圭是此次出宮的唯一女史,也是第一個到元春手中領嫁妝的。
元春將一套書和一枚刻著「于氏玄圭」的印章親手交給她,輕聲說:「玄圭,出宮之後,好好保重自己!」
玄圭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多謝娘娘!臣……必不負娘娘教誨!」胸口刺青之處,似乎有一種滾燙的感覺!
晚上,元春在鳳藻宮設宴,為玄圭等人餞行,陪客是預計明年出宮的那些宮女們。飲了三杯酒之後,元春便回懿和宮了,讓這些小姑娘們自己鬧去。
元春一走,玄圭等人就不再拘束,放開了鬧酒。
作為在場唯一一名女官,玄圭被眾人聯起手來灌酒。
兩個與她同一批入宮的同鄉妹妹玄鏡和玄黎,自動來幫她擋酒。玄鏡和玄黎比玄圭小一歲,也是今年出宮。
第二天醒來,玄圭等人沐浴梳洗一下,去向各宮娘娘磕頭,向各自相熟、相識的故交好友辭行,辭行完畢就回來,各自收拾箱籠行裝。
二月十六一大早,一批粗使太監過來,幫她們將箱籠搬到了延慶門內的馬車上。
臨上馬車前,玄圭向著懿和宮的方向看了一眼,深施一禮,才轉身登上馬車,出宮而去。與她同一輛馬車的,還有玄鏡和玄黎兩人。
她們三人都是松崗縣的人。玄鏡家在縣城,玄黎在靈興鎮,玄圭家在距離靈興鎮不遠的一個於家莊。靈興鎮離松崗縣不遠,還鄉之後,她們三個人還可以常來常往。
馬車出宮之後,直接出京,往松崗縣而去。
馬車裡的三個人都很沉默,心裡茫然若失。
宮中十四年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玄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刺著自己的宮籍號和「於玄圭」這個名字!若沒有這個刺青,她幾乎要以為,這些年在宮中的生活,只是一場美麗的幻夢。
戲裡面都說:伴君如伴虎!而她們在宮中讀過的那些史書,宮女的生活,也大多是辛苦而悲慘的,前朝甚至還有宮女不堪忍受種種折磨,意圖弒君的。
可自己在宮中這十幾年,從未體會過「伴君如伴虎」是什麼感覺。
當年入宮後,她先在宮中任事不管地專心學了六年,學習各種基礎功課。六年之後,她因為在醫學上頗有天賦,被分配到了女官省尚醫局,開始系統學習醫術。三四年後,她連續兩次參加了太醫院醫道學堂的考試,終於拿到了初級行醫資格和學習外科學的資格。去年,她拿到了高級行醫資格證書,又到惠民醫館去當大夫。直到去年冬天,她決心在今年出宮之後,才遵從娘娘的懿旨,每隔三天到懿和宮侍候娘娘一天。
所以,她在宮中十四年,在宮中幾位主子身邊侍候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月!
其他宮女,與她的情況大同小異。哪怕不學醫的,也要差不多十來年之後,才能撈到一點近身侍候皇上、皇后和兩位殿下、一位公主的機會。
對於這一點,很多宮女想不通:巴巴地選了宮女進宮,養了十來年都才用?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