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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王氏一巴掌拍在炕几上,滿臉怒容地斷喝一聲:「跪下!」
周瑞家的嚇得渾身一抖,忍不住膝蓋一軟,便跪下了:「太太息怒!你還懷著身子呢,萬不可動氣!」
元春站在旁邊,也輕輕拍了拍王氏的肩膀,怕她肝火太旺,傷著了孩子。
王氏勉強壓住了火氣,把元春轉述的鮑五供述說了,問周瑞家的:「你有什麼話說?」
「太太,我冤枉啊!」周瑞家的連連磕頭,「那個鮑五就是個殺材!他連人命都敢害,毒都敢投,他的話,如何信得?他死到臨頭了,不過隨意攀誣,太太若信了他話,豈不是中了他的計?我跟隨太太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太太還不知道麼?便是偶爾有些私心,也不過是巴結討好一下主子們,是萬萬不敢做出這等事來的!」
其實,鮑五送給周瑞家銀子的事,是有這回事的。但數量不是三百兩,而是二百兩。周瑞家的收了那銀子,已給女兒添了嫁妝。她既然收了鮑五的銀子,就沒有把她看到鮑五與賴家三姐關係匪淺的事告訴王氏,王氏一絲兒風聲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又怎麼會去打發一個鮑五鮑六的?
當時周瑞家的想著:鮑五雖然與賴家三姐關係匪淺,但現在賴家已經完蛋了,鮑五自然不會死守著賴三姐不放,自然會另配一個人。她再被鮑五幾句好話一說,二百兩銀子一送,便當此事無關緊要了。
但此時,周瑞家的又哪裡敢承認自己收過鮑五的銀子?
反正那鮑五犯了死罪,已經被送官。若自己一口咬定是鮑五攀誣陷害,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自己傻乎乎地認了罪,那才真是全完了——便是太爺老太太不治自己的罪,太太也饒不了自己!
所以,在鮑五投毒案發,周瑞家的聽到風聲以後,就已經打定了主意:那二百兩銀子的事,咬死不認!
「你說鮑五是隨意攀誣,為何他不攀誣別人,只攀誣你?」對於她的辯駁,王氏並不相信。
周瑞家的趴跪在地上,磕頭道:「太太明鑑!此事我當真不知,或許……或許是我無意間得罪了他也未可知!」
她打定了主意裝死到底,連看到鮑五與賴三姐舉止親密的事也繼續隱瞞了。免得言語間露出什麼破綻來,也免得太太懷疑自己不忠,說那樣重要的事之前也不曾稟報過!
元春看不到周瑞家的的臉,難以通過她的眼神表情,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便對王氏說:「太太,周姐姐也是你身邊的老人兒了。還是讓她起來回話吧!」
王氏氣怒未消,疑心未去,便不答話,不太想讓周瑞家的起來。
周瑞家的略等了等,聽不到王氏的聲音,便道:「多謝大姑娘求情!我還是跪著回話吧!」
「無妨的,你起來吧!」元春直接越過王氏,讓周瑞家的起身——這又是女兒和媳婦的區別了!媳婦是萬萬不敢這樣違逆婆婆的。
王氏瞪了元春一眼,卻也沒有反對。周瑞家的就從地上站起身來,卻仍然小心翼翼地躬著身。
「周姐姐,你去給太太拿個靠枕來。太太坐了這許久,怕是腰有些酸。」元春繼續放鬆周瑞家的的警惕。又伸手在王氏的幾處穴位上輕輕按壓,問王氏舒不舒服。
周瑞家的神情明顯放鬆了些,臉上多了些笑影兒,十分殷勤地去拿了個靠枕來,給王氏墊在腰上。
嘴裡還不住口地奉承說:「太太真是好福氣呢!出生名門,又嫁入這樣的好人家,一輩子的榮華富貴自不必說。最難得的是:過門不久就一舉得男,再二年就兒女雙全。如今兒女漸漸大了,可以幫著當家理事了,太太才又懷了胎。這會子上有老太太體貼,下有大姑娘看顧,太太竟不用操半點兒心,只管安心養著胎。還有比太太更福氣的人麼?太太這一胎生下來,若是個哥兒,必定像大哥兒那樣聰明俊秀,前途無量。若是個姐兒,雖未必有大姑娘這樣的福緣,也必是有些造化的……」
元春暗嘆:這周瑞家的可真會奉承人啊!不愧是專管跟著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人。
王氏將靠枕墊在腰上,享受著元春的按摩,又被周瑞家的這樣一奉承,不由得氣怒全消。但對於周瑞家的的疑惑,她仍未打消。
「你自己說說,那鮑五為何要攀誣你?你若說不明白,就自己去莊子上種地吧!」王氏仍問周瑞家的這個問題,語氣卻已輕緩了很多。
周瑞家的無奈,只得絞盡腦汁地想:她究竟哪裡得罪了鮑五?但不管她說多少雞毛蒜皮的事,她始終不曾說過她撞見鮑五和賴三姐舉止親密的事。
元春觀察著周瑞家的的神色,見王氏正在閉目思索,便突然問道:「那鮑五說,你曾經撞見他與賴三姐舉止親密,你還因此取笑過他們,可有此事?」
周瑞家的一驚,神色中出現了幾分慌亂,露出一點不知所措來。
可死不認帳的心理建設,她早已做得極牢,不過是眨眼之間,她就已經穩住了心神,矢口否認:「哪有此事?大姑娘,不知那個殺千刀的鮑五還編了哪些瞎話?還請姑娘告知一二,也好讓我有機會辯駁辯駁,不至於被人冤死了都不知道!」
王氏這才睜開了眼睛,卻已錯過了周瑞家的那短暫的慌亂之色。
元春卻把周瑞家的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已了悟:周瑞家的在撒謊!
周瑞家的的確曾看見了鮑五與賴三姐舉止親密,也曾取笑過他們,這才導致賴大不得不讓賴二帶走遺本,而不是把遺本放在代善的眼皮底下、藏在更隱蔽的鮑五那裡。這也是鮑五憎恨周瑞家的、憎恨便宜娘,從而想在便宜娘的生辰宴上下毒的最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