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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也不急著發落鮑五和那個廚子,只說今日是太太的好日子,別叫小人衝撞了。叫鄭復家的分別看好兩個嫌疑人,別叫死了或逃了,也別叫他們串供,明兒再發落。她自己卻找了幾個人來問話,心裡便漸漸有數了。又安排了秋凝霜和秦楨兩人帶著賈府僕婦去查找人證物證。
當夜元春也不急著睡,磨蹭到了三更時分。她便帶著人,根據之前一些僕人打的小報告,向一個守夜之人聚賭的窩點直撲而去,拿住了七八個喝得醉醺醺的人。
「賈家付了月錢,原是叫你們來上夜的。你們又是吃酒,又是賭錢,這上得什麼夜?想過逍遙日子,自個兒回家過去,又何必賴在裡頭白領著月錢不做事?」元春輕輕拈起桌上的幾枚銅錢,又一枚一枚地拋回桌上,似笑非笑地說,「賭注還不小啊!看來,你們都是財主呢!怪不得看不上守夜的這點子月錢。」
那些人早已嚇得面如土色,酒也醒了大半,連連磕頭求饒。
元春也不急著發落,只叫人把這些人都看守起來。
第二天,榮國府許多僕人都隱隱聽說了昨天的風波,都有些戰戰兢兢的樣子。
代善、賈母和王氏、賈珠、賈璉等都派了人來問,元春便約了個時間,叫他們都來聽審——當然,王氏懷著身孕,又是年輕女眷,就不必來了,回頭自己再向她稟報。又讓人把東府的賈敬和賈珍都請過來。
等人到齊了,按秩序坐定。元春就戴著頂帷帽,坐在了賈璉的下首,然後叫人把一應人證物證都帶上來。
被關了一夜,那個叫辛磊的胖廚子精神有些萎靡,那個鮑五卻似打了雞血一般,一路走一路叫:「我犯了什麼王法了?」
元春也不理會鮑五的叫囂,直接問那辛磊:昨日午宴時,鮑五去廚房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辛磊被關了一夜,幾乎徹夜難眠。也想明白自己定是被這鮑五給暗算了,那罐油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如今元春既然問詢有關的問題,他又哪會為鮑五隱瞞?就把鮑五如何說賈珍要糖蒸酥酪、如何被拒絕、又如何夾纏了半晌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
賈珍一臉駭異,忙道:「我不曾吩咐過這樣的事啊!太爺、老太太、大妹妹……爹……」把榮府和寧府重要人物挨個兒叫了一遍,急切地說,「你們要相信我啊!」
鮑五也是一臉駭然,盯著賈珍道:「珍大爺,昨天明明是你……」
賈珍氣得暴跳如雷,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要去踹鮑五,卻被坐在他旁邊的賈敬一把扯住。
「珍兒!」賈敬嚴厲地看著他,制止了他的衝動。
賈珍不由得心裡一顫。他轉身就面向賈代善跪下:「請太爺明鑑!要個糖蒸酥酪並非什麼大事,我若真要了,定不會不認的!」
他不知昨日內廚房究竟出了什麼事,但這件事與他無干!他一定要撇乾淨了,不然回家後定然又是一頓好打。
「珍大爺當然不會認了!要個糖蒸酥酪的確不算大事,可珍大爺吩咐我到廚房,卻並不是為了要糖蒸酥酪,而是為了去撒鹽的!」
鮑五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朝代善磕了個頭:「太爺,是珍大爺給了我幾兩銀子,讓我混到負責後宅宴席的廚房去,往菜里多撒幾把鹽,想讓負責安排宴席的大姑娘丟個丑,免得她那樣得意!小的推託不過,只好應了。只是到了內廚房以後,沒膽子下手,混了一陣便去回報珍大爺說:大姑娘看得太嚴,小的沒找到機會下手!珍大爺無奈,罵了小的幾句,才丟開了手!」
他又朝代善磕了個頭:「太爺,小的所說,句句屬實!請太爺明查啊!」
賈母、王氏、賈珠、賈璉先是鬆了一口氣。跟著疑惑起來:如果這鮑五所言屬實,只是往菜里多撒鹽,還沒有撒成……元丫頭(元妹妹)弄這麼大陣仗,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元丫頭(元妹妹)不像是這樣的人啦!都有些疑惑地看著元春。
賈代善卻深知元春的為人行事,神情由始至終很凝重,對賈珍和鮑五的話都不置一詞。
賈敬看看鮑五,又看看賈珍,心中猶疑不定。若說賈珍對元春懷恨在心,他相信!若說賈珍為了報復元春,在元春負責組織的宴會上往菜里撒鹽,令元春出醜,他也難以斷然否認!可兒子這副毫無心虛愧疚、快被氣暈了似的倒霉樣子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是被冤枉的?
賈珍的確快被氣暈了!他娘的,我這二年是犯了哪路小人?先是被柳如玉那賤人設局陷害,如今又被榮國府的一個奴才污衊!
他鄭重地跪在地上,舉手立誓:「太爺,老太太,爹,還有……大妹妹,我對天發誓:我若吩咐過鮑五往菜里撒鹽,就天誅地滅,不得好死!」這事兒他真沒幹過,所以這誓發得格外真誠!
元春輕咳一聲,忍住到嘴的笑意,帶著三分調侃地說:「珍大哥請起來吧!這個我相信你。」
往菜里撒鹽這種事,雖是宅鬥文里的經典橋段,但不像是一個「爺們」的作派。何況,今天要審的也不是往菜里撒鹽,而是往油里下毒。
賈珍一愣,萬萬想不到元春竟是首先表明相信自己的人。他不由得心下一松,看代善和賈敬都微微朝他點頭,便站起身來,彈了彈袍角,又坐回了椅子上。也不敢多說什麼。
元春便笑著對鮑五說:「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