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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的手挪了下來,掖進被子裡:「我很快回來。」
*
才出爐的棗泥點心是滾燙的,裹在油紙里,沁出香津津的油。
宋廣聞手裡拎著紙包走的極快,生怕酥皮放久了會軟化,黏成一團有失風味。
丁紹芸方才休息的病房就在眼前。守門的手下見著二爺回來,壓低了聲音:「這都半天了,丁小姐一點動靜也沒有,怕是還休息著呢。」
房內確實安靜至極。她可真能睡,身子好一點了還淨想著吃,跟小豬一樣。
宋廣聞略有些縱容的笑笑。
他擔心糕點涼的厲害,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推開了病房的門。
眼前的景象卻讓男人噙著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邊。
方才丁紹芸躺著的床上,如今空空如也。
凌亂的被褥和隨意拋棄的病服似乎宣告著逃離者走時的匆忙。床邊的窗戶大敞,現下門一開,穿堂風便涌了進來。
一封原本在床頭柜上擺著的信,被忽悠悠刮到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宋二爺是有一定歷史局限性的。大概還有兩章結束,沒寫夠,在專欄里放了個類似風格的長文《困獸》,明年開。
☆、琉璃鎖(12)
「給,我,追。」三個字從宋廣聞的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兇狠的氣音。
這廂看門的手下也瞧見丁紹芸人沒了,頓時慌了神,一疊聲喊:「快快快!」
在一片兵荒馬亂的腳步聲中,宋二爺捏著方才從地上拾起的信,坐上了汽車。
車子登時彈了出去,男人把信封撕了開來。
紙很薄,還帶著丁紹芸常用的香水味。字跡是熟悉的,用的是女人最喜歡的墨水筆。許是時間趕,有幾處塗抹的痕跡。
信上寫道:
「廣聞,
展信佳。
猶豫許久,我還是決定抽出些功夫,寫下這麼一封短書,算是給彼此一個交代。
從來都喚你二爺,今兒個難得掏一次心窩子,就叫你廣聞罷。若有冒犯,你大人大量,莫要記恨紹雲就是了。
若不是你昨夜說』咱們竟從沒有好好說上過一次話』,我甚至都沒有發覺,確實到了該講講心裡話的時候。
——是的,我昨夜是醒著的。
可我是個懦夫,不敢面對你。
你能對我剖開心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畢竟你我之間的緣分,開始的太過迅猛,也太過不堪。
短短的數日相處,肉|體的歡欣是有的。這歡欣太過洶湧,以至於我有時也會產生『不如就此留下來』的念頭。
只是精神上,我受不住更多桎梏了。
大抵面上越是囂張的人,心裡反而越是沒底。欠了太多感情債,我還不清了。
昨夜我一宿未眠,聽見樹葉在枝子上抖動的聲響,間或有小鳥在枝子上跳動,忍不住想——它們是多麼的自在!
這讓我記起了在坎郡的時光。小心翼翼攢著吃不完的麵包,周末和同學跑到河邊去餵天鵝。雖然有溫不完的課、念不完的書,也依舊快活。
如今學成歸來,女同學一個個嫁做人婦,我也只能在應酬場上敷衍男人,替父親的事業鋪路。
好像花的那些功夫與辛苦,全都白費了。
只剩下一具鮮活的肉架子,而旁人愛的,也只是這麼一具肉架子。
虛榮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從未細想過命運的每件饋贈,早就被暗中注好了價格。[1]
被關在偏屋的這些天,獨自躺在黑暗裡時,一個念頭越來越明晰。
這樣的日子,我也是厭倦了的。
我想了一夜——我暫時應該不會回家去了。慌慌張張嫁人也好,虛張聲勢應酬也罷,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長了一雙手,也識字,靠自己的能力吃飯還是過得去的,無非是苦一些。
但再苦,也比困在囹圄里強。
廣聞,我知道你的能力。如果你想,你是一定可以找到我的。縱是逃到天涯海角去,你也有辦法把我捉回來。
但你昨天親口說過,我們是如此相似。
所以你與旁的那些男人不同,你是真的懂我的。
如果你愛我,像你說的那樣真的愛我——請不要來找我。
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
也許日後有緣,我們會再相逢於同一條街巷,彼此寒暄問好,也許又會有新的故事發生。
但在那之前——
For man is man and master of his fate. [2]
紹芸親筆。」
男人放下手裡的信,沉默不語。
在靜謐的思考中,周遭車流與手下的喧囂呼喊,都再與他無關。
*
幾條街外,丁紹芸上了等候多時的轎車。
醫生方才落跑時急出了一頭汗,此時終於有機會坐下來,急忙摘下圓眼鏡,擦了擦霧氣騰騰的鏡片。
他邊喘邊說:「丁小姐,一會兒咱們出了城,您先在趙公子安排的偏宅住些時日,避一避風頭。」
「青函他人呢?」丁紹芸在病號服外面套了件披肩,靠在座椅後背上,嗓音有些嘶啞。
「趙公子過兩日就來……」
「不必了。」丁紹芸略作思尋,打斷了他的話,「送我去火車站罷。」
「火車站?」
「是。」女人淡聲道。
「可是趙公子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