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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維鳴頓了一下,才回答:「不了,我是開車來的。」
李彥諾點點頭,沒有要留他的意思:「好,那就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既然此行是來尋找溫夢,那麼目的沒有達成,理應轉身離去。只是廖維鳴走出兩步,腳步漸漸變得遲疑,最後停了下來。
他在思考什麼。
幾秒之後,廖維鳴回過頭,重新走向吧檯,拉開了李彥諾身邊的那把椅子。
「要一杯曼哈頓。」他坐下來,向老闆點單。
黑麥威士忌和糖漬櫻桃都是現成的,只是老闆放下吉他之後說店裡沒有苦艾酒,能不能用杜松子酒替代。
廖維鳴不大在意地回道:「都行。」
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喝什麼都無所謂,喝什麼都行。
那杯曼哈頓很快被調好,端了上來。櫻桃在殷紅的酒液里沉浮,看著有模有樣,聞著也是一股甘甜。
廖維鳴早有心理準備,也沒有什麼期待。但嘗過一口之後,還是下意識皺起眉頭。見李彥諾正疑惑地看過來,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解釋一下:「味道不大對,有點像……」
「料酒?」
「料酒。」
李彥諾和廖維鳴幾乎是同時開口。
你看,老同學之間就是有些無用的默契。
如果是心無芥蒂的兩個人,遇到這樣的巧合,總該是笑一笑的。但此時無論是李彥諾還是廖維鳴,都沒有微笑的打算了。
沉默片刻,廖維鳴把酒杯往前一推,準備說些什麼。
而這次對方先開了口。
「維鳴。」李彥諾轉動起眼前的龍舌蘭,「有件事我其實一直沒有和你說過。」
話出有因,廖維鳴頓了下:「什麼事?」
「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
空氣突然變得尖銳,簡直要戳穿廖維鳴暗藏的不安。
他聽懂了。
——李彥諾之所以這麼說,一定是剛才和溫夢開誠布公地談過什麼,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他們講了些什麼?
為什麼溫夢不接自己的電話?
為什麼她要先走?
廖維鳴坐不住了,幾乎要後悔自己點了這杯料酒。他想要馬上離開,想要馬上去找到溫夢,想要去解釋他能解釋的一切。
可即將要起身的時候,他又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因為在愛情這件事面前,先動心的人總是會縮得無限小,變得無限低。以至於直接如廖維鳴,也偶爾會有猶豫的時候。
他想了很久,扭臉看向李彥諾,聲音沉得很低:「你是不是和溫夢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李彥諾沒有回答廖維鳴,哪怕對方用的是警告的語氣。
他只是繼續自己剛才沒有講完的話題:「我羨慕你有很多勇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努力。」
這句話讓空氣徹底安靜下來。
李彥諾在直言不諱地剖白自己,講出那些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努力迴避的心裡話。
在說完之後,李彥諾抬手喝空了面前的shot。酒精順著食道燃燒,讓他閉了一下眼睛。
廖維鳴把對方的行為都看進去了。
共情是最多余的能力,卻也是藝術家的本能。一些激盪的情緒逐漸被收斂,變得不那麼銳利。
也許是想起了一些曾經相處的時光,廖維鳴開始沉默不語。
過了兩三分鐘,他才慢慢地說:「我哪有什麼勇氣。你膽子比我大多了,還記得嗎?那麼大的一個□□,你三下兩下就給拆了。」
高一,生物實驗課。
廖維鳴一刀下去,蟾蜍當場血濺四方。按理說死都死了,應該老老實實閉上眼睛。可那隻蟾蜍偏是不肯,就要在不鏽鋼盤上狠狠蹦躂兩下。
嚇得廖維鳴從塑料椅子上彈起來,慘叫道:「啊啊啊啊——它怎麼死了還會跳啊!」
李彥諾恰好和廖維鳴分在了一組。
他掃了一眼這個在當時還不算很熟悉的同學,平靜地解釋道:「這是因為植物神經反射。」
「□□不是動物嗎?為什麼是植物反射?」
一看這位就沒有好好聽過生物課。
「首先是蟾蜍不是□□……算了。」李彥諾解釋了兩句,決定不再浪費口舌。乾脆把解剖盤直接抻到自己面前,默默地完成了接下來的工作。
廖維鳴隔開兩米,小心翼翼地圍觀了一會兒。最後好奇地湊了過來,簡直要對學霸乾淨利落的解剖手法心悅誠服了。
於是下課鈴一響,他就大大咧咧的把胳膊搭在了李彥諾的肩上:「兄弟,多謝你幫忙,以後咱倆就是朋友了。我罩著你,有什麼事就說。」
李彥諾可以甩開自作主張的廖維鳴,但他沒有。
因為對方是如此生動有趣,自己又是如此枯燥乏味——高一時除了廖維鳴,幾乎沒什麼同學主動和他來往。
那廖維鳴為什麼要和他做朋友呢?
此時坐在吧檯前,廖維鳴聽到了這個問題。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重新舉起裝著曼哈頓的杯子,又喝了一口,單薄的面相皺起來:「因為當時我也挺羨慕你的。」
卡在青春期的末尾,廖維鳴有太多敏感的想法,太多無法通過創作宣洩的情緒。李彥諾像是一塊穩定的基石,剛好壓住了動盪的船尾。
「今天的任務還差兩頁沒有完成。」李彥諾檢查過後,面無表情地把練習冊塞回廖維鳴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