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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夢有意找了個靠角落的地方,從兜里掏出手機,繼續編輯起剛剛沒有寫完的微信。內容很快就完成,可真要點擊發送的時候,手指卻又像是僵住,彎下去都有點吃力。
這時有人捅了捅她:「夢姐。」
溫夢疑惑地側臉。坐在邊上的小常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劉主任剛才在叫你。」
——老劉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分享完畢,突然點到了溫夢的名字:「小溫,你那個專題最近有沒有進展?」
「有。」溫夢條件反射性的回道,「我剛才已經和宋春娥的女兒打過電話了,下班之後就可以見面。」
老劉不知道前因後果,有點懵:「宋春娥是誰?」
這就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了。
溫夢從王寧德那份新近冒出來的遺囑開始講起,一路說到他那個不靠譜的侄子,最後停在了那戶鄰居上面。
「鄰居宋春娥是王寧德生前唯一的好友。從這個角度切入的話,我想會讓王寧德這個形象更鮮活一些。」
劉主任對這個角度表示高度讚揚:「說的太好了,這就是我剛剛在講的人物調性,一看小溫就聽進去了。好好抓住這次採訪的機會,把人物寫活、寫立體。」
大家稀稀拉拉鼓起掌,小常更是一臉崇拜的看向溫夢,偷偷豎起大拇指。
……什麼叫瞎貓碰見死耗子,胡說都能對得上去。
溫夢沒想到自己一把子拿了爽文劇本,侷促的點了下頭。見話題終於從自己身上移開,便又重新拿出手機。
抓住機會。
老劉雖然廢話很多,但這四個字好像有魔力,說到溫夢心裡去了。她不再遲疑,點擊發送,把那條編輯好的微信遞送出去。
溫夢:【我和被采今天下午6點見面,約在東直門,她公司附近。】
發完正準備跟上一條【不知道你有空嗎】,字還沒打完,手機已經震動起來。
李彥諾回道:【到時見。】
***
東直門,晚六點,一間拐角的咖啡店。
店裡生意算不得很好,座位沒有坐滿。老闆無所事事的在櫃檯後面擦起白盤子,音響里在唱《加州旅館》。煙嗓伴著咖啡豆烘焙過後的濃郁焦香一起飄蕩在空氣里,光線有點暗。
溫夢推開貼著印刷字的老式玻璃門,撿了張桌子坐下。第一件事是聯繫宋春娥的女兒:【我已經到您說的那家店了,就在靠窗的位置。】
對方很快給出回覆:【我手頭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麻煩您和李律師等我十五分鐘。】
【沒問題,您慢慢來,不用著急。】
溫夢把手機收起來,詢問起老闆:「是去櫃檯上點單嗎?」
「不用,我拿菜單給你。」
菜單印在紙上,很輕薄的一張。才被老闆在桌面上放下,又被吹得搖晃起來——就像老膠片電影裡演的那樣,有人在這個時候推門走進來,帶來一陣午後的薰風。
「不好意思,車子出了點問題,遲到了兩分鐘。」李彥諾在桌子對面坐下,抬手看了一眼表,低聲道歉。
雖然是她主動提出的邀請,但對方的突然出現還是讓溫夢覺得有些口乾。
因為這幾天積鬱的問題就梗在她的喉嚨里,像卡著的木屑,隨時等待被吐出來——只是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至少要等今天的工作談完。
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自覺和悲哀。
溫夢清了清嗓子,不適感輕了很多:「車子壞的嚴重嗎?」
「不嚴重,已經解決了。」李彥諾把話題岔開,「你在點單?」
「對,你要喝什麼?」
「都可以。」他還是老樣子。
如果不是宋春娥的女兒要約在這裡,溫夢是很少來咖啡店的。她好像天生就對□□不耐受,一杯下肚,就能睜眼到天亮。
所以在面對菜單上花樣繁多的條目時,她一時躊躇起來,不自覺的徵求起李彥諾的意見:「馥芮白……還是拿鐵?這兩樣有區別嗎?」
拋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其實溫夢是沒有期待對方會回復的。因為在她的記憶里,李彥諾喝什麼都無所謂,在飲食上毫無追求。
但李彥諾意外給出了建議,而且還很詳實:「馥芮白奶泡要少一些,主要是espresso。拿鐵口感會更濃郁一點,奶味重。」
「那要兩杯拿鐵?」溫夢見對方點頭,把菜單還給老闆的同時,順著這個話題隨口聊下去,「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懂咖啡呢。」
「也不算懂,只是上學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李彥諾說完環顧起四周的裝潢,「這裡有點像Santa Monica的一家小咖啡館,我之前就在那裡打工,幹了四年。」
——也許是熟悉的環境讓人放鬆,他突然主動聊起分開的日子。
溫夢聽了,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打工?」
李彥諾表情安靜,英俊的臉被窗外的光線照出些稜角:「嗯,助學貸款很多,不工作的話還不清。」
上課、打工、上課。
自行車從大學騎到咖啡店,又從咖啡店騎回家,睡上三四個小時之後再去圖書館,寫法學院那些永遠也寫不完的論文。周而復始,枯燥又單調,沒有盡頭。
溫夢從沒有聽對方提起過這段往事,今天是第一次。
她握住才端上來的咖啡杯,表情驚訝極了:「我以為你當時只是念書,怎麼還要工作?這樣難道不是一天都不能休息了嗎?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