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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回來,小區變化不算很大。
樓與樓之間挨得緊密,路上停著不少共享單車。小區空地的中央是一個廣場,零散樹立著些公共健身器材,還有一個橢圓形的大花壇。
溫夢走到花壇邊,坐了下去。
這裡角度絕佳,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幢她住過很多年的筒子樓。
讀書時偶爾趕上一次考得不理想,溫夢就會揣著卷子坐在這裡,一呆就是一個小時。文藝一點說,是在思考人生。直白一點說,是不敢回家找媽媽簽字。
從底樓一層層往上數上去,一、二、三。
亮著橘燈的那扇窗戶裡面,就是原先溫夢家的廚房。
不上夜班的時候,母親會在那裡忙碌。她一邊點燃煤氣灶台,一邊揚聲問:「夢夢,炒雞蛋里要放蔥嗎?」
而溫夢會扒著廚房的門,故意拉長聲撒嬌:「要,但是要切得很小很小很小的那種。」
母親無奈地笑笑,搖著頭把蔥花剁得很細:「知道了,快去學習吧,做好了我喊你。」
「好哦,媽媽辛苦啦。」
——現在想想,為什麼當時要揣著卷子不敢回家呢。
哪怕挨兩句罵也好啊。
至少那個時候她還有家,還有媽媽。
嗡,嗡,嗡。
包里的手機再次開始震動。綿長的,短促的,綿長的。從電話變成微信,又從微信變成了電話。
溫夢把目光垂下去,最後按下了接聽鍵。
廖維鳴:「我剛剛到家了,你在哪裡?」
「我在外面。」
「哦。」電話那頭安靜下去。過了幾秒:「你不回來嗎?」
「一會兒吧。」她不想動,也不想離開曾經的家。
廖維鳴聽出來了,猶豫很久,決定坦白:「我剛剛去找你的時候,見過李彥諾了。」
「嗯。」
「所以……你都知道了?」
溫夢回道:「對。」
她不傻,一個故事裡能有對不上的地方,肯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在醫院的那幾天,她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機會給李彥諾打電話。手機一直放在朋友那裡保管,除了廖維鳴,還能有誰會去主動聯繫李彥諾、事後又不告訴她。
「你生氣了?」廖維鳴的聲音隔著電波傳來,變得有點小心翼翼。
溫夢想了想,認真地回了一句:「沒有。」
談不上生不生氣,只是有點失望。她是那麼信任廖維鳴,他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呢?
但事情已經過去太久,再追究起來,也沒有意義了。
廖維鳴從這句回答里,聽出了另外一層含義。
在他曾經的設想里,溫夢理應痛斥他的卑劣行為、掛斷電話、從此再不理他才對。可此時此刻,她表現得太冷靜、太理智了,完全不打算對自己的未婚夫發火。
就好像無論廖維鳴做出怎樣出格的舉動,在她心裡都掀不起一點波瀾。
因為她不愛他。
畢竟一個人對於自己的恩人,又怎麼會生氣呢?她只會感激他的付出、感激他的陪伴,僅此而已。
廖維鳴倚在38樓的落地窗邊,俯瞰國貿的萬家燈火。
玻璃很涼,寒意穿過襯衫,徹底浸透手臂。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那些曾經讓自己殫精竭慮的假設,真的發生才好。
原來比戳穿謊言更可怕的,是對方根本就不在意。
「你為什麼不生氣?」廖維鳴低聲又問了一遍,異常固執。
溫夢不想再討論下去了,也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先不說這個了,我今天會晚一點回家。你別熬夜,早點睡吧。」
電話那頭靜了許久。
廖維鳴沒有答應她。只是在再次開口時,聊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嗎?」
溫夢當然記得。三年前的一個夜晚,就在這個花壇邊上。
兩個人看過夜場的電影,廖維鳴送她回家。走到樓下的時候,隨意聊了幾句話。
而這時,喵。
一隻野貓突然從暗處竄了出來,跑得飛快,幾乎跳到溫夢身上。
溫夢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仰。
「小心!」廖維鳴急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力氣沒有控制好,用得太大。溫夢被一下子扯得向前,跌進廖維鳴的懷裡。
噗通,噗通。滾燙的心跳。
月亮曖昧地躲在雲彩後面,不肯露頭。而男人被氣氛蠱惑的不想鬆手,探尋地望向溫夢。
溫夢猶豫了一下,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
於是廖維鳴吻了下來。
那是一個長長的吻,吻到彼此呼吸的節奏都被徹底打亂,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廖維鳴拉著溫夢的手,有點不敢相信似的:「我們這是在一起了?」
溫夢小聲回道:「嗯。」
不然呢。
「好像是在做夢,你掐我一把吧。」
這劇情太老套了。
溫夢笑笑,突然起了壞心思,決定滿足一下廖維鳴的願望——她抬起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嘶——你還真下狠手啊!」廖維鳴一張臉皺起來,誇張地跳開兩步。
而溫夢一臉誠懇地對他說:「夠嗎?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多掐兩下。」
「夠了夠了。」鬧過之後,廖維鳴反倒美滋滋地笑了,「明明挺疼,怎麼還是覺得跟做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