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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行的車輪驟停,帶起一地濕淋淋的水花。伴隨著鏈條從輪軸上滑脫的「咔噠」響頓,一個高個兒男生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
他下來的及時,不僅沒撞到溫夢,還順手拽住了她的書包帶子。像提溜落水的小貓似的,一把將她從地上拎起來了。
這下可好,人沒摔死,社死了。
溫夢站穩之後,傘都不想去撿了,血呼呼往臉上沖,只想換個地球生活。
那個男生似乎沒有領悟到她的尷尬。
他鬆開溫夢的書包帶,彎腰撿起濕噠噠的雨傘,遞還給她。透明雨披下面是和她一樣顏色的校服,應該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
「謝謝。」溫夢出於禮貌從嗓子裡憋出一聲,「對不起,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對方一板一眼的回答。樣貌是介於少年和成年人之間的英俊,眼尾拖得長,內雙,看上去有些冷。
他說完蹲了下來,顯然剛剛的急剎車讓他的自行車鏈子卡掉了,嵌在轉軸上沒辦法移動。
「需要幫忙嗎?」
「不用。」那個男生拒絕了,轉動起腳蹬。空手掛了兩次鏈子,並沒有成功。
說話的功夫里,112路公交車來了。
排氣筒「呲」的噴出白茫茫的煙,車門打開,撐傘的人流涌下來,眼瞅門又要關上,往下一站開去。
男生察覺到溫夢沒有要上車的意思,抬起眼睛。
他的聲音像玻璃,平直又涼,沒什麼情緒:「你不走嗎?」
再不走,會遲到的。
溫夢扭臉看了一眼要離站的公交車,天平在心裡劇烈搖擺,最後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好人就是長了些多餘的良心,沉甸甸墜著,叫她沒辦法離開。
那個男生沒再多說什麼,把頭重新低下來,繼續專注的勾弄起鏈條。
溫夢觀察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步,指著輪轂想伸手幫忙:「我之前看別人修車,好像是要把自行車倒過來,再往這裡掛……」
話沒講完,就被男生打斷了。
「別碰。」對方冷淡的吐出兩個字。
果然是被討厭了。
也對,下大雨,又是開學第一天,誰遇到這樣煩心的事情,都不會多高興的。
溫夢尷尬的收回手,原本就稱不上飽滿的勇氣也被打消了。留在這裡別人也當她是多管閒事,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上了那輛去學校的公交車。
就在她默默後悔時,那個男生繼續行動著。
雖然沒有讓溫夢插手,他倒是意外採用了她的建議,把車座朝下翻了下來,嘗試往對角線上勾鏈條。
咔噠。
噠。
時間在焦急的雨中滑過,連溫夢這個唯一的旁觀者都跟著緊張起來。
噠。
第三次嘗試過後,鏈子竟然真的掛上去了。
「太好了。」溫夢短暫的忘記了不愉快,不自覺的說出口。
那個男生揚起臉,掃了她一眼。溫夢立刻警覺起來,一連被拒絕了幾次,她總覺得他又要說些不好聽的。
不過這次對方倒是沒有講話,只是站起身,從雨衣下面解開書包,似乎想要翻找什麼。
溫夢這才發現他兩手黑乎乎的,沾滿了車鏈子上潤|滑用的機油。
「你是需要紙嗎?」她看見男生的書包帶子上都被蹭髒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試探著開口。
「嗯。」
溫夢從校服褲兜里掏出一包心相印紙巾,鼓足勇氣遞了過去:「我這裡有。」
「謝謝。」男生擦起手,態度也緩和了些,「下一趟公交車是幾點的?」
溫夢默默算了下時間:「還得再過十五分鐘吧。」
不算等紅綠燈的時間,坐車到學校也還得十多分鐘。這麼加起來的話,早讀估計要遲到,但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雨下的更密集,絲絲繞繞得打在地面上、打在傘上、打在透明雨披上,沙沙作響。讓人心煩,讓人著急。
新鞋進了水,連同襪子一起被打濕,這會兒黏在溫夢腳背上,又冷又難過。
男生沒吭聲,把紙巾沾到油污的那一面沖里,整整齊齊疊好,裝進校服口袋裡。然後又抽了一張,把車后座上的雨水擦乾淨。
「走吧。」他踢開自行車的腳蹬子,回過頭對溫夢說。
走去學校的話會遲到,等公交車的話會遲到,但是坐自行車的話,也許擦線能到。
所以那個男生示意溫夢上車。
溫夢沒想到這人會突然這麼好心,一下子愣住了。
「要來不及了。」男生見她不動,再次開口。
「啊,好。」溫夢一手舉著傘,一手握住自行車后座的金屬杆,搖搖晃晃的坐了上去,人還有點發懵。
男生踩動了腳蹬。
風夾在雨里吹過來,除了淡淡的水汽,還混合著一點殘留在他校服上的洗衣粉的味道。
搖搖欲墜的不安,鼻腔微妙的刺激,沁了寒氣的車座金屬,後悔和尷尬的心情。零零總總的觀感交融,複雜極了。
車子就這麼騎過一個路口,遇見紅燈,停了下來。騎車的和坐車的誰也沒說話,一起乾等著,空氣有些侷促。
好在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太久。
等待的時候,街邊突然響起一陣短促的」嗶嗶嗶」汽車鳴笛聲。
溫夢揚起傘,疑惑地向馬路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