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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彥諾這麼忙,要是現在就掛斷電話的話,再打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她捨不得。
酒精在溫夢年輕的血管里燃燒,讓她生出難以置信的勇氣。眼瞅通話就要結束,她突然大著膽子喊住了對方:「等等,先別掛。」
「嗯?」
溫夢握緊手機,掌心出了點汗:「我過幾天能不能去……」
去找你。
李彥諾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這句話講完:「去幹什麼?」
溫夢遲疑了。
在這通電話接通之前,那個直奔美國的瘋狂念頭還有幾分合理性。而現在再看,實在是冒進。一來開銷她不一定承擔的起,二來還會耽誤李彥諾的學習。
既然如今對方肯回復消息,那最好還是慢慢來。至少等他申請上大學之後再見面,才比較合適。
她不能給李彥諾惹事。已經等了一年,她等得起。
於是溫夢略加思索,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話更順暢些:「今天招生組的老師和我說,P大一般大二會有交換項目。我到時候想去美國交流,能不能提前和你請教出國的問題?」
對方答應的很快:「可以。」
「那以後我給你打電話,你都會接吧?」溫夢確認了一遍,特意加上附加條件,「當然是在你不忙的時候。」
這種小心翼翼打補丁的方式讓李彥諾笑了。氣流順著電波傳來,在溫夢耳旁震出一片溫熱。
「我會接。如果上課沒接到,下課就再給你打過來。」他說。
空氣因為對方的保證而變得鬆弛。
街口路燈閃爍,剛好一路走過來,溫夢已經有些累了。她把後背靠在了燈柱上,水泥表面粗糙,隔著衣服磨人。
但她卻覺得心裡踏實。
「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許騙人,不許再不理我。」
「不騙人。」李彥諾低聲回答,停了下又勸道,「快回去吃飯吧。」
「其實還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氣氛實在太好了。好到電話掛斷之前,溫夢還是決定問出那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
「什麼事?」
「你出國之前,不是有話想對我說麼。是什麼呢?」
電話那頭安靜了。
很久之後,李彥諾的聲線隔著一萬一千公里再次響起,低沉且柔和:「等你來了美國,我就告訴你。」
「好,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
那個夏夜很長,間或有不和諧的蟬鳴。但承諾會閃光,明燦燦的未來在溫夢眼前展開,布滿柔軟的玫瑰花蕾。一腳踩上去,全是數不盡的馨香與甜,讓人沉醉。
不管別人怎樣,她是一定會信守約定的——誰不信守諾言,誰就是小狗。
溫夢才不要做小狗呢。
進了P大,只要好好學習、維持接近4.0的GPA,就一定能拿到交換生名額。而對溫夢來說,學習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明年,或者最遲後年,她就可以再次見到李彥諾了。
到時候他們一定會騎著單車往Santa Monica海邊去。夕陽里有蘇打汽水的味道,快樂的冒起泡泡。沙灘邊上照例有叫賣的熱狗車,而烤腸和麵包被架在爐子上,油脂直往木炭上滴,「呲」的冒出很多白煙。
溫夢會被嗆的咳嗽起來,而李彥諾會伸手把她拉得離爐子遠一點。
「風是從東北方向刮過來的,站在上風向,才不會被嗆到。」學霸就是學霸,連約會都要講些枯燥的知識點,怪沒勁的。
可溫夢卻覺得很有意思,甚至光是想一想,都要微微笑起來——那時她是多麼喜歡李彥諾啊,盲目的崇拜關於他的一切。
而這樣的場景是如此鮮活,就活在溫夢的腦海里,日記里,聽到的每一首情歌里,背過的每一頁單詞裡。
她日復一日的想著,記著,念著。再之後,是內疚著,自責著,滿懷歉意著。這一切漸漸成了沒有信守承諾的那個人心裡,一道抹不去的溝壑。
以至於此時此刻,空蕩的展館,喧囂的雨中。
當溫夢時隔多年再次說出那句「你好,李彥諾」時,她總覺得對方會質問一句:「你為什麼沒有像答應好的那樣,來美國找我?」
但李彥諾沒有質問她,只是沉默。
似乎回憶被經年的水汽裹住了,藏在龐雜的線索里,叫他一時有些理不出頭緒。
半晌之後,水汽散去。
李彥諾抬眼望向她,禮貌的開口:「好久不見。」
初見時那一瞬的震驚已經不留痕跡的散開,此刻男人的眼裡平靜無波。態度淡然到好像過去的事就這麼過去了,不管從前有多麼失望,現在都沒必要再提了。
也對,忘掉才是正常的,忘不掉的是傻子。
「您二位認識?」展館裡突然響起第三個人的聲音。立在一旁的楊女士左看看、右看看,神情有些好奇:「難不成李律師和溫主編是朋友嗎?」
溫夢看了一眼李彥諾:「我們是……」
李彥諾頓了下,接了兩個字:「同學。」
這個稱呼一下子將兩個人的距離推得極遠,卻叫人挑不出錯一丁點錯來。因為他們確實是同學,也只是同學而已。
***
雨真的下起來了。
高教授的辦公室在美院小紅樓最頂頭的那間。那一片都是教授辦公區,建築物年代久遠,還保留著蘇聯五十年代的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