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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的時間久了,彼此命門都摸得清楚。這招百試不爽,對心軟的人最好用。
溫夢果真放棄掙扎,倚在后座上,努力放鬆僵硬的身體。
肩膀上傳來震動,是廖維鳴再次開口,隱約含著點試探的意思:「剛剛洗手間人不多嗎?我看你回來的挺快的。」
溫夢想了想,回道:「人挺多的,要排隊。我也是剛到,一出飯店的門就看見你在抽菸了。」
重點在最後五個字。
「對不起。」廖維鳴自知理虧,火速閉嘴。
一路無話。直到半個小時之後,車子駛進地下車庫,兩個人坐上直達的電梯,進了家門。
「我先去洗個澡。」溫夢把包放下就進了浴室。水霧彌散開的同時,思緒也跟著一起蔓延——她剛剛在車上和廖維鳴撒了謊。
他和李彥諾的對話,她其實都聽見了。
廖維鳴說,李彥諾不是為了工作回國。而李彥諾說,廖維鳴在為一件事害怕著。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
那段對話里的信息太過飽滿,完全超出了溫夢的想像,像石頭一樣砸在地上,濺起無數她從未設想過的猜測和懷疑。
也許應該直接和廖維鳴談一談,或者乾脆去找李彥諾開誠布公的聊一下過去。
可無論哪一樣,都需要過人的勇氣。
而她偏偏是一個膽小鬼。
人的接受能力是有閾值的。一旦超出了某個點,就無法處理極端的信息。熱水坦率的沖刷過溫夢的身體,卻遲遲不能給她一個正確的答案。
洗的太久,手指肚都變得皺巴巴的。溫夢乾脆關上水龍頭,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了。
客廳里很熱鬧,響起一陣接著一陣的鍵盤敲擊聲,噼里啪啦個不停。
——廖維鳴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正聚精會神的打字。屏幕的螢光映在他臉上,照出明暗交織的影子。
「你在幹什麼呢?」溫夢一邊用浴巾擦頭髮,一邊隨口問道。
對方忙碌的很專心,完全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溫夢見他不吭聲,於是走近些去看,發現屏幕當中是三個黑體大字:《檢討書》
下面是原文:「本人抱著不會被發現的僥倖心理,犯下了投機取巧的錯誤。經過認真反思之後,決定為自己的不當行為,向溫夢同志道歉。並且保證從今往後……」
一篇思想匯報洋洋灑灑寫出一千來字,深度剖析自己複雜的犯罪心理。
「這是從網上抄的?」
廖維鳴回答的很認真:「不是抄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自己寫的,是我的肺腑之言。」
停了一下,他看過來,小心翼翼的問:「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了?」
眼睛在本能的釋放愛意,想要拼盡一切獲取愛人的諒解。
溫夢看著那雙眼睛,一瞬間想起什麼,微微怔住。
然後她努力微笑起來:「我沒有生氣。」說著拍了下對方的肩膀:「快別裝模作樣的了。檢討書不用寫了,洗個澡早點睡吧。」
一句話大赦天下,罪民說出一句「謝主隆恩」,馬上「啪」的把筆記本電腦合上,逃之夭夭了。
廖維鳴走了,溫夢獨自在沙發上坐下,占據了他的地盤。
她手指無意識的摩挲過浴巾邊緣,感受粗糙的紋理,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落了下去——她又想起了剛剛廖維鳴的那個眼神。
廖維鳴會哄人、會看人眼色,是從小學會的本領。
認識了這麼多年,溫夢也是今年年初才知道這件事情。
一月的北京銀裝素裹,遠不是眼下這般酷熱難耐。地上一片積雪,晃得開車的人睜不開眼睛。
廖維鳴掏出墨鏡戴上,側過臉對溫夢說:「今年過年你就別留在北京了,自己呆著多沒勁。」
溫夢當時正在忙著回復工作上的微信,隱約聽出些不對,於是把手機放下了:「你的意思是?」
「和我回上海吧。」廖維鳴說的有些漫不經心,「正好見一下我爸媽。」
交往中的成年人一起回家過年,一起見家長。這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車內陷入漫長的安靜。
溫夢沒有回答,看起來是不願意。
這個事實讓廖維鳴有點沮喪,他打起精神、準備講個笑話把話題岔過去。可就在這時,溫夢突然給出了回應。
「行。」她說。
輪胎在路面上側偏了一下,又被快速扳正。一定是因為地面濕滑,而不是握著方向盤的人激動的手抖了些。
既然定下要回老家見親戚,總得採購點年貨帶過去。溫夢也是第一次見父母,沒有經驗可以借鑑。只能按照網上給出的攻略,拉出一個冗長的單子。
「我看大家都說要買稻香村的點心。禮盒裝的那種樣子好看,比較拿得出手。」溫夢握著簽字筆,一項一項和廖維鳴商量著,「你說是選棗泥加桂花的,還是乾脆拼一盒京八件得了?」
廖維鳴湊過來看了一眼,有點震驚:「怎麼列了這麼多東西?」
溫夢「唔」了一聲:「要見長輩,不能空手去啊。哎——你幹什麼?」
廖維鳴把單子從茶几上拿起來,方方正正的疊好,塞進兜里:「不用買了。」
「為什麼?」
「帶錢去就行。」
溫夢以為廖維鳴又在和往常一樣,開一些她聽不懂的冷玩笑。結果出發去機場的那天,廖維鳴真的只帶了個背包。裡面裝了些換洗衣物,輕裝簡行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