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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夢這才意識到自己思索的太過專心,瓶子都快被捂熱了。
她連忙低下頭,猛吸了幾下。酸奶很濃,幾乎是扒著吸管往上爬,要花很大力氣才能喝到一口。味道不好不壞,讓人覺得不再那麼燥熱,就是心裡莫名墜著。
站了五分鐘,瓶子被喝空了,太陽開始西曬。
李彥諾抬手,看了一下腕錶:「我們走吧?」
溫夢點了點頭,她也該回單位了。
兩個人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前行進,走過那條很長很長的街。遇到雜物堆積處時,就並得近些。等通過障礙之後,就再隔開半臂距離。
胡同是老的,灰牆灰瓦。小賣部的塑料帘子軟塌塌的垂下來,快要被曬化了,空氣里環繞著懷舊的氣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見面以來的尷尬和生疏似乎略微褪去了一些。
因為懷舊的空氣總是能喚起一些回憶。
而在那樣的時光里,他們不僅僅是同學,曾經也是最親密的友人。一個人推著自行車,一個人跟在旁邊。肩並肩走過附中門口的長街,一路到公交站台上去,再微笑著揮手告別。
「日子過得真快。」溫夢喃喃的說,「總覺得還在念書,一轉眼都工作這麼多年了。」
話題不知不覺從一出無關的案子,落在了她和他的身上,只關於過去。
李彥諾像是一同墜進往事的長河,有一陣子沒有做聲。
之後他開口,意外的接上了話頭:「沒想到連馬老師的女兒都已經有孩子了。我記得高二她來學校看馬老師,曲哲想給她遞信,沒有成功。」
「對啊,曲哲後來不是跑到階梯教室里哭了麼,還發簡訊讓人給他送紙。結果話一傳出去就不對味了,大家都在說他是掉進坑裡了,洗都洗不乾淨。」
樹葉沙沙響動,有風颳過。
溫夢捋了下被吹得有些散亂的頭髮,繼續道:「沒想到你也知道這件事,我還以為你不關心八卦呢。」
「為什麼?」
溫夢「唔」了一聲:「你當時看起來很嚴肅,每天只是念書。沒想到現在也是靠嘴吃飯的人了,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停頓了很久。
李彥諾似乎也有些感慨:「你和維鳴在一起也很多年了。」
「是啊,快三年了。」
身旁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
——李彥諾在聽到這個數字時停了下來,看向她,神情里先是疑惑,之後有些讀不懂的含義。
溫夢也跟著止步。但她還沒來得及解讀那含義是什麼,思路就跳到另外一件事上:「完了!」
「怎麼?」
她揚起手:「咱們忘記還瓶子了。」
瓷瓶酸奶喝完之後是可以還回給小賣部的,一個能抵五毛錢,不還血虧。
李彥諾看著她懊悔的樣子,只是看著。眉眼間沉積的情緒逐漸褪去,開始恢復冷靜與自製。
「那要往回走嗎?」他問。
溫夢扭過頭,望向身後那條綿長的巷子,最後搖了搖頭:「要不算了吧,太遠了。你說呢?」
「嗯。」
剩下的路就再沒有人說話了,沉默的恰到好處,好像找回了朋友般的默契。
溫夢叫的車就等在胡同口。她站定,回過頭,和李彥諾再次確認了一遍:「要是鄰居家聯繫了你的話——」
「我就告訴你。」
溫夢鄭重的點點頭,坐進計程車后座。
是李彥諾幫她關上的車門。
***
回單位的時候正趕上晚高峰,半天都沒怎麼動過地方。
太陽透過車窗曬進來,又熱又悶。唯獨膝蓋上有點沉甸甸的涼,溫夢低頭,發現是那隻喝空的、又忘記被丟掉的酸奶瓶。
她突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調到通話頁面,選中最近聯繫人。
短暫的嘟聲後,電話接通了。
「餵?」廖維鳴的聲音裡帶著熱情和笑意,「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是出完外勤了?」
「剛坐上回單位的車。」
「還順利嗎?」
溫夢想了想:「有進展,但是沒有完全解決。」
「有進展就行,哪能做什麼都一帆風順的呢。」廖大師別的不擅長,做思想工作還是可以的。
「你去醫院了嗎?」溫夢問起最關心的事,「怎麼都不給我發個消息。」
「我也是剛回來,才進畫室。醫生說我身體倍棒,已然痊癒。」
溫夢對這種誇張的修辭手法表示懷疑:「我不信,你還是要注意……」
「哎?風好大,我突然聽不清了——掛了——」
溫夢被廖維鳴那副耍賴的嘴臉氣笑了。笑過之後,複雜的情緒淹沒了她,讓人發不出聲音,只能一下接著一下沉重的喘氣。
廖維鳴也並沒有真的要掛斷電話,安靜下來,傾聽她的呼吸。
緩了很久,溫夢終於能夠開口:「維鳴,我有話想和你說。」
興許是聽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廖維鳴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了:「怎麼了?」
溫夢說的很慢,很輕:「我有點……想起那件事了。」
呼。
說出來的瞬間,心裡突然變得輕鬆很多。好像沉重的擔子不單是扛在她一個人肩上,有另外一個人一同支撐起來了。
而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廖維鳴似乎是在思考怎樣回答比較好,最後還是選擇了最質樸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