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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容嘆口氣:「我問的是你。」
陳越持不說話了。關容挑眉:「怎麼的?」
「我……」陳越持坐在沙發另一邊,低著頭,「哥,我不跟你一起過年了吧。」
關容一怔,轉頭看他。陳越持知道躲不過,抬起頭來跟他對視,小聲說:「我,我今年剛出來,晦氣。」
屋裡燒著電爐,關容覺得有點熱。他下了沙發打開窗戶,正對著外頭吹了一會兒風。陳越持走到他身後,抬臂越過他肩膀要來關窗。關容伸手抵住窗框。
北風乎乎地往屋裡灌,電爐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子熱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臉很快僵疼起來,連頭皮都是發緊的。關容轉過頭來。兩個人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面容平靜。
僵持了許久,關容先放開手。
陳越持拉上窗戶。
關容正過臉去,一動不動,仍舊保持一個面朝窗外的姿態。插銷已經扣上,陳越持卻沒有立即收回手,因為剛才關窗的舉動,他的手臂和身體不得不貼近關容,正巧在關容身側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玻璃窗上映出兩個人的身影,好像他正從背後抱著他。
第38章 舊居
「沒關係。」後來關容說,「你不想過就不過吧。」
陳越持看上去好像還想說什麼,終究是沒有開口。已經有很多次,關容知道陳越持有話,但都沒等到。
算不上不歡而散,但總之是個沉默的夜晚。
關容說完話就回了自己房間,輾轉半夜,凌晨才睡去。醒來天已經大亮,陳越持不在家,只是桌上有早餐。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關容的三餐變得這樣規律。本來以為陳越持是出門了,關容吃著吃著忽然想到什麼,進廚房,在冰箱上扯下一張便利貼。
「哥,新年快樂。我回一趟老家,年後見。好好吃飯。」
春運的火車票難買,陳越持絕對不是突發奇想想回家就能回家的,也不知道偷偷計劃了多久。落款「陳越持」三個大字,刺眼得關容簡直呼吸不暢。他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所有好脾氣都耗在陳越持身上了。
年關有多無聊,關容本來是沒有大的感受的。從被趕出家門到現在,他一個人過習慣了,過年又怎樣呢,跟平時能有多大差別?
雖然陳越持不在,但他還是照著計劃去採買了一趟年貨。他難得給生活做安排,好不容易做一次,那就要實施。
可是從市場東逛到市場西,他根本不知道該買什麼。後來遇到兩個擺攤子賣對聯的高中生,攤前面沒有人,他過去要了點東西,替小孩兒開了個張。又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花店,進去買了一盆金桔,繞一段路,送到了敏姐家。
是瓶子來開的門,看到他就問:「越哥呢?」
關容進屋關門,看了敏姐一眼,問:「你越哥什麼時候來過你家?」
「為什麼不來啊?」瓶子說,「我想讓他來我家做客。」
關容回答:「他回家了。」
「回什麼家?」瓶子問。
「回他老家。」關容說。
正在看電視的敏姐回過頭來,在瓶子開口之前,關容補充:「老家就是他長大的地方。」
年二十九一大早,關容把對聯拿出來準備貼,在屋裡找了一圈沒有膠水。乾脆地作罷。
他癱在沙發上,聽外面時不時響起的炮聲。把手臂擱在眼睛上,眼前就一片漆黑,看得久了,漆黑里生出旋轉的花紋來。好幾天了,陳越持除了前天發過一條簡訊,告訴關容自己安全到家並且叮囑他好好吃飯而外,一點消息都沒有。
關容沒有主動聯繫的想法,卻無時無刻不在猜測陳越持的狀態。
窗戶沒有關,觀察了一會兒閉眼之後的世界,小區花園有異常清晰的笑鬧聲傳進來,關容猛地撐起身,撥了一個電話。
去A鎮的這一路並不好走。
關容做決定的時候壓根沒記起春運這種東西,他出門也從來沒這麼艱難過,幾經輾轉才托人買到一張火車票,不僅是慢車,還是站票。
他在火車站取到票後猶疑很久,背後不停有人在推搡,連逆身都困難。終於是咬咬牙,徹底接受要被人流裹挾的命運。
從上火車到下火車,將近二十個小時,關容硬是一口東西沒吃,只喝了半杯水。到達終點站已經是年三十的中午,他隔著黑壓壓的人頭,在車窗玻璃上不經意地看了自己一眼,立即撇開頭去。雙腿酸脹得厲害,多半是腫了。本想下了車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直到被人群推擠出了火車站都沒找到機會。
出了站不停有人來拉生意,吵得人耳朵嗡嗡響。關容被行人巨大的包裹撞了幾次,心裡的火氣蹭蹭地冒。
他找了個司機問路,得知去A鎮還要坐兩個小時的汽車。禮貌地道完謝,走到車站對面的路邊,一氣抽完兩根煙。
關容覺得自己這輩子沒這麼衝動過,當年跟張柯在一起時斷絕父子關係,從單位離職親手毀掉前程,他都覺得一切全在掌握之中。現在只不過追著陳越持穿過了幾個城市,他卻忽然覺得自己有病,驀地有點亂。
真是心血來潮得厲害。
班車票當然是買不到了,默默冷靜良久,關容還是坐上了去陳越持家的黑車。到了地方發現鎮子其實不小,該有的都有,簡直算得上一個小城市。快到年夜飯的時間,街上店面大多關了門,但特屬於除夕的熱鬧依然觸目皆是,讓鎮上的景象堪稱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