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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的手指緩緩蜷曲起來。他輕輕問道:
“比如說,我可以直接告訴夏目小姐,我想留下來?”
“可以。”
“可以直接問夏目小姐,再蹭一頓晚餐?”
“可以。”
“可以要夏目小姐的明天作為補償?”
“可以。”
一聲又一聲“可以”,包容到極致,幾乎能將人心裡最貪婪的欲/望激發出來。
太宰治垂眼,聽到自己問:“那可不可以……”
其實理應準備得更充分一點的,明明按照先前的計劃,有更好的、更浪漫的安排,絕不會遜色於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但那些計劃卻像清晨的露珠,被暖融融的晨曦照亮後就迅速消融。
有無數個世界的聲音在腦海里衝撞,叫囂著,喧鬧著,成為一句話:
“可不可以請夏目小姐陪我看很多很多風景?可能……沒有絢麗的山嵐和秀麗的溪谷。[注1]”
短暫而漫長的停頓過後,夏目千綾笑彎起眼睛,鳳眼彎成好看的月牙,說:
“可以。”
第45章 唯有羈絆
如果在八原, 盛夏的午後時不時能聽到悠遠的蟬鳴,以及突然造訪的妖怪歡快的招呼聲。
但在橫濱,遙遠的汽船鳴笛和車水馬龍才是城市的主旋律。好在公寓的隔音很好, 陽台邊懸掛的風鈴“叮噹”作響, 風哼唱著動聽的歌聲。
夏目千綾放下筆, 手邊被推過來一杯水。她拿起水杯,習慣性道了聲謝。
因為家裡的書桌基本上是矮几, 比起桌椅一套的書桌,夏目千綾更青睞於坐在沙發和茶几之間,在茶几上寫稿。而太宰治就坐在她身邊, 那雙大長腿縮在狹小的空間裡,格外委屈。偏偏他又不肯挪地,非要蹭在她身邊, 夏目千綾只好稍微將茶几向前推了推, 給他空出一點地方。
太宰治揪住夏目千綾的袖子, 耷拉著尾音, 問:“夏目小姐難道不覺得這樣顯得太生疏了?”
“嗯?生疏?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夏目千綾側首, 對上一隻亮晶晶的鳶眸——好像,從她說“可以”開始, 他就一直是這副表情,活像個被獎勵了的小孩子。
“因為夏目小姐說話好客氣。”
太宰治無疑是個“好學生”, 活學活用起了剛掌握的句式:“夏目小姐可不可以不再說這些客客氣氣的禮貌用語?像什麼‘謝謝’和‘抱歉’之類的,我已經聽夏目小姐說過很多次了。”
“這個嘛……”夏目千綾長長地拖著尾音, 最後坦誠道:“我已經習慣了,就連和哥哥說話也是這樣, 一時半會兒確實不太好改正。何況, 這種詞語並不代表不夠親近啊。如果對外人客客氣氣的, 對自己身邊的人反而說話不好聽,不會覺得對身邊人很不公平嗎?”
“話雖如此,這樣也顯得我對夏目小姐好像也沒有那麼特殊了。”
夏目千綾莞爾一笑:“那太宰先生想要怎樣呢?”
通常來說,先提出一個註定被拒絕的請求,再說新的、不太過分的請求,都不會被拒絕。於是太宰治依舊用原先的句式問:“我可不可以叫千綾醬?”
這回夏目千綾答應得乾脆利落:“可以。”
而後,夏目千綾又說:“如果太宰先生的目的一開始就是這個,也可以直接說哦。合理範圍內的要求,都是可以商量的。我是第一次談戀愛,太宰先生有什麼想法,大可說出來,我們再一起考慮可行性。”
太宰治幫夏目千綾蓋好筆帽,明知故問:“千綾醬以前沒有喜歡的人?”
“沒有。所以我也沒有經驗,要請太宰先生多多包容。”夏目千綾捧著水杯,看太宰治又幫她整理稿件。
“千綾醬就不問問我的情況?”太宰治壓了壓稿件的邊角,癟了一下嘴。
“嗯……”夏目千綾順水推舟,問道:“那太宰先生以前有沒有喜歡的人?”
就像在等著她的問題,太宰治回答得迅速:“沒有。”
說完,他彎起眼睛,語氣輕快又愉悅:“這麼說來,我和千綾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對不對?”
儘管夏目千綾一向秉持著“沒有參與他人的過往,就不該指手畫腳”這種想法,但毫無疑問,聽太宰治這樣說,她還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一點歡喜。
奇奇怪怪的感覺。
夏目千綾想道,抿起唇角笑起來:“嗯,都是第一次。”
太宰治注視著她,再度重複:“嗯,第一次。”
——這個世界的第一次。
以及,無數個世界的第一次。
“不過,”夏目千綾好奇地問道:“太宰先生說的那句話……你知道原句嗎?”
“千綾醬是說,‘如果可以實現,我想帶你去看絢爛的山嵐,還有秀麗的溪谷。’——這句話?”
“太宰先生從哪裡知道的?”
“當然是……”太宰治早就想好了理由,他舉起手裡的稿件,說:“《文學》里繪空小姐寫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