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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千綾點點頭,又搖搖頭,自嘲道:“我不知道。或許只是物傷其類的虛偽而已。”
太宰治好像笑了一聲:“好可愛。”
“嗯?”
他的聲音太小,夏目千綾沒有聽清。她轉過頭,卻聽太宰治問道:“夏目小姐知道,如果一個人瘦得病態,脖子和手臂上有針孔,皮膚潰爛,躲避與外人的交流,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夏目千綾一怔。
“意味著她吸/du。”太宰治對夏目千綾說話的語氣依舊溫和,然而他的眼底卻浮起冷淡的薄冰。
從前任首領森鷗外開始,港口Mafia就明令禁止毒/品。他上任以後,也堅持這項禁令。
可現在,雖然是在遊輪上舉辦的鑽石展,卻同樣在橫濱的範圍內,出現了毒/品。這無疑是對港口Mafia的挑釁,所以他讓中島敦主動幫忙。
破案的同時,也好好查看一番,遊輪上有多少人與毒/品相關。
“所以,夏目小姐不用同情她。從她選擇吸/du開始,就已經葬送了自己。”或許是因為內容的緣故,太宰治的話音有些冷漠。
夏目千綾沉默片刻,低聲道:“這樣啊……”
之後從死者房間裡找到的注射器和沒用完的毒/品,也證實了這個猜測。一直折騰到凌晨兩點,命案告破。
夏目千綾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沉睡的小五郎”一說。
不得不說,“睡著”狀態的毛利小五郎破案的確神速,完全不復之前的胡亂推測,每一句都有理有據。
兇手就擒,是與死者熟識的人,被死者帶入毒/品的深淵,一時不忿,選擇報復。
案件總算了結,大家都困得不行,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鈴木史郎還特意致歉,表示明天返程送大家上岸時會準備禮物,聊表歉意。
“夏目小姐是要回去休息,還是……?”太宰治卻沒有動,站在原地,問夏目千綾。
夏目千綾抿了抿唇,輕聲道:“太宰先生,我們到外面說吧。”
“好。”
“……”
.
凌晨兩三點,正是夜色最為濃重之時。先前歪歪斜斜懸掛在海面與天際交接地方的彎月已黯淡無光,零落的星星也失去色彩,唯有遊輪上錯落的燈光,映亮露天甲板。甲板上的室外場地沒有任何人,夏目千綾和太宰治彼此靜默地走到欄杆邊。
海風頗為肆意地捲起裙擺,連帶著盛夏本該有的炎熱也被沖得潰不成軍。夏目千綾一手壓著裙子,有點後悔沒能帶一件外套出來。
就是這時,黑色的風衣落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尚未散去的、混合著凜冬涼薄與新雪初霽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扣好的風衣下擺在放縱的海風裡被吹得颯颯作響。
夏目千綾下意識伸手,想將風衣還給太宰治,卻碰到他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太宰治難得沒有紳士地迅速收手。他的指尖依舊貼著夏目千綾的指尖,女孩子就連指甲也和她的性格一樣圓潤,彎彎的月牙形甚至不會劃傷人。
指尖相觸,夏目千綾的眼睫顫了顫。
她不清楚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但她總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所以,夏目千綾喊他:“太宰先生……”
“夏目小姐是不是知道我想說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夏目千綾的錯覺,太宰治向來清潤疏朗的聲線在海風與夜色里被壓低,無端生出幾分侵略感。
“……大概,能猜到一點。但也可能是我誤會了。”
齊木久留美說的“情侶”,還有哥哥的警惕、織田作之助的提醒,以及前不久鈴木園子、毛利蘭的表情,種種因素加起來,最後匯總到一起,讓她恍然間產生“原來如此”的念頭。
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大學甚至高中期間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追求者。如果真的說她什麼都沒察覺,那完全不可能。
“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夏目千綾斟酌著詞語,說:“奇怪?虛假?但我確實是把太宰先生當成朋友來看待的……”
夏目千綾說得很慢,因為她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和以前所遇到的那些在哥哥面前自慚形穢的男生不同,太宰治算是第一個,哥哥不在身邊、需要她自己應對的——如果她沒有自作多情的話——愛慕者?
太宰治在夜色的陰影里凝視著夏目千綾,片刻後,他垂下眼睛,聽到自己出奇地冷靜,問道:
“所以,夏目小姐想說什麼呢?”
太宰治垂在身側的那隻手緩緩屈起手指,近乎漠然地評估,控制這艘船、不讓任何人發現少了一個人的可能性。其間最大的阻礙是貓咪老師,哪怕他暈船,可他依舊是接近神之領域的大妖怪。
或許,製造一場明面上的意外也可以。那個兇手還沒有被處死,可以借用他的名義。反正已經背了一條人命,再多一條“人命”也不足為奇。
“所以,我想說的是,”夏目千綾認認真真道:“這樣對太宰先生是不公平的。”
“……”
腦海中醞釀了一半的計劃陡然被打亂。
太宰治呼吸一錯,難得錯愕地發出無意識的音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