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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覺得太宰先生用的詞語好像對他很不滿的樣子。”夏目千綾憑著感覺回答道。
太宰治靜靜地問:“那夏目小姐怎樣看待他?”
“我沒有見過,不好評價。”
太宰治卻固執地追問道:“如果非要夏目小姐評價呢?”
平心而論,他的問題有些越界。但秉持著禮貌,夏目千綾還是沉吟道:“如果非要評價……”
漫長的一瞬過後,太宰治聽到她說:“儘量不要接觸?”
太宰治遲緩地眨了下眼睛。空氣忽然稀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半晌,他輕輕問道:“……是因為港口Mafia的首領是壞人嗎?夏目小姐討厭壞人?”
第5章 距離
“是因為港口Mafia的首領是壞人嗎?夏目小姐討厭壞人?”
太宰治的問話聽起來帶些孩子氣的、非黑即白的天真。
夏目千綾不禁莞爾:“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見過他,無法評價。”
或許大部分人聽到港口Mafia的首領,第一反應是恐懼和害怕,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辣人物。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譬如,大學有中央大臣家的公子,提起橫濱的港口Mafia首領,就是一通咒罵,說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魔鬼,近海航海權怎麼可能會落到港口Mafia手裡?這完全是奇恥大辱。
又或者,用不當手段追求過她的、家裡小有資產的牧山勇人,也罵罵咧咧過,不知道他們家哪裡得罪了港口Mafia,港口Mafia不願意跟他們合作,搞得他們家這些年只能縮著尾巴做生意。
但,同樣出身橫濱的學姐日下百合子私底下悄悄跟她說:“我還是有一點謝謝如今這位首領的。”
夏目千綾知道原因。
由於東京和橫濱相隔不遠,橫濱的特殊情況很容易成為學生們課餘時間的談資之一。
來自橫濱的學生們含含糊糊地提起過,在港口Mafia的新首領上位前,橫濱的狀況比如今要差得多。
前任首領還算好一點,可依然有頭戰爭攪得整座城腥風血雨。前前任老首領更不用說,他統治時期,血腥與暴力在橫濱幾乎隨處可見,人人自危。就連白天出門都是冒險,因為誰也不知道出去後還能否回來。
那不過是八/九年前的事,當時這群同學才十四五歲,印象很深。
反倒是近些年來,橫濱的發展極其迅速,連治安也好上不少。
還有一位同學的經歷令夏目千綾印象深刻。他的父親在橫濱被異能者殺害,他一蹶不振,兩年如一日,每天都致電警署,詢問軍/警有沒有抓捕到那個無法無天的異能者。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戲劇化,最後裁決那名異能者的,不是軍/警,而是港口Mafia。
從那時起,夏目千綾就知道,和妖怪一樣,港口Mafia並不能用簡單的、非此即彼的眼光去看待。
橫濱複雜的政治和地理環境,再加上比其他區域更為數量繁多的異能者,諸多因素疊加之下,用那些橫濱同學們的話來說,“港口Mafia在其他地方很危險,在橫濱卻剛剛好。”
不過,哪怕她能看見常人所無法得見的妖怪,並由此接觸到部分的里世界,可港口Mafia距離她太遠了,更別提還是首領那種存在。
她的生活與經歷已經足夠奇幻刺激,不需要再添加別的什麼。
當然,這些念頭夏目千綾並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委婉地說道:“我這樣說,更多的還是出於一些害怕麻煩的心理?”
“……確實,是個大/麻煩呢。”
太宰治輕輕重複著夏目千綾的話。
片刻後,他露出浮光掠影般的微笑,用一種瞭然的語氣,說:“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夏目千綾莫名覺得太宰治好像產生了某種誤解。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卻見太宰治指了指貓咪老師:“貓咪老師吃完了。”
足足兩碗拉麵加一份烤魷魚,被貓咪老師吃得精光,直吃得他肚皮圓滾滾的。夏目千綾這才驚覺,她和太宰治聊了快一個小時。
“我該走了,和太宰先生聊天很愉快,也替貓咪老師謝謝太宰先生的款待。”
夏目千綾抱起貓咪老師,對太宰治說道:“如果有機會下次見面,我想請太宰先生喝杯茶。到時候,還望太宰先生不要再拒絕。”
“當然不會。我很期待。”太宰治說。
“再見,太宰先生。”
“再見,夏目小姐。”
太宰治目送夏目千綾的身影繞過拐彎處。女孩子的裙擺轉起漂亮的弧度,像一朵盛開在陽光下的花,與黑夜格格不入。
良久,他收回目光,小聲說:
“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哦。”
太宰治喃喃著,抓住風衣的領口,像要隔絕住不知從何而來、鑽入骨髓的冷風。直攥得風衣上好的布料起皺,攥得瘦削的指骨泛白。
他猶如對自己下達命令,再次重複道:“不會再見了哦,千綾醬。”
從相隔一個卡座,到只隔著一張桌子。
——這將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宰治直起身,仿佛忍耐著什麼的表情慢慢斂去,像黎明的星星安靜無聲地從夜空中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