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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一時不知接什麼話,不免也覺得場面上有些尷尬。而牛天在揣測他與那位大人物的關係,也不主動與他扯乎。
兩人臉對著臉沉默了會,霍雨浩便告辭下山了。出乎他意料外的,這位大宗主居然面色一松,長出一口氣,顯然因為他的離去而正高興。
由於魂力已經恢復到了最佳水平,霍雨浩此時下山倒輕鬆得很。待他遙遙落到山腳之下時,再回首望那雲遮霧繞間的巍峨山峰,總覺得有了些不大一樣的感受,仿佛有些情感已經被留在了山上,不再如先前真切。
他不禁喃喃道:
“秋水…你看,我連萬年前的隱世宗門都闖過一遭了,真像活活死過一回——可我卻還是尋不到她。”
秋水沒有作聲,似乎已經睡死過去。
霍雨浩嘆口氣,揉了揉它的頭頂。他畢竟年紀還小,於感情一道也甚懵懂,此時竟然找不到一個特定的語句來描述自己心下的感受。
只是覺得有些倦怠了。再濃烈的感情,一來二去的,在如此絲毫不留情面的所謂“長輩”的蔑視之下,似乎也會被揮霍得所剩無幾。
昊天宗二位宗主的態度,就像是在對待不自量力想吃天鵝肉的一隻癩□□。他的那些光環:海神閣繼任人、傳靈塔塔主、光明聖龍穆恩的弟子…這許多光環在這二位面前像是不存在一般。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原來他本質上依然還是白虎公爵府里那個人厭人棄的庶子罷了,他們將他看得透透的。
而他,此時這種濃烈到幾乎自棄一般的心情,又該與何人訴說呢?
霍雨浩抱著秋水,飛行魂導器運轉起落之間,流星趕月,向著他心中所向之地奔赴。
星羅帝國。他的故鄉。
解鈴仍需系鈴人。
若想洗脫那些屈辱的過去、若想真真正正從痛苦中走出來,也許唯有等他站在“那個人”之上以後吧。
急速的步伐漸緩,隨後便是懸停、下降、直至最終接觸到地面。
秋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終於肯緩緩抬起它高貴而懶惰的眼皮,口氣很淡,聽起來像是嘲諷:
“走得好慢。”
霍雨浩一怔,萬沒想到它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樣。這帶著不屑的短短四個字像重錘一般狠狠砸在他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
霍雨浩很快便怒極反笑:
“你就知道找茬笑我、裝神弄鬼騙我嚇我,很有意思嗎!!我知道你血脈高貴,我知道你能力強悍,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那你又何苦跟著我出來呢!你趁早找個強的、看得上的湊做一堆吧!”
青年俊秀而溫潤的面龐陡然變色,那雙清亮精緻的眸子爆發出濃烈的悲憤與怒意,卻又如此鮮活動人,讓人只想捧了他的臉,一點點吻去那細碎絕望。
他急火攻心,猛地便把秋水往地上一摜,模擬魂技全開,一閃身便混著融入了不遠處城門那邊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霍雨浩一怒走了,天夢冰蠶的聲音卻冷不丁出現,迴蕩在這城郊空地:
“悠著點吧,驕傲的‘獸神’。嫌慢的話,倒也可以選擇自己走。”說著說著,他爆發出一連串銀鈴般清脆冰冷的陰笑,似乎想將當時被迫蟄居在冰崖洞深處的那股恐懼怨憤都一股腦傾吐出來,以至於近乎歇斯底里:
“小雨浩人好,才傻乎乎什麼好東西都往外送,您也別太當真。既然現在您傷也好了、忙也幫了、戲也看了,也玩夠了,就儘早回去吧,省得到時候這副樣子被人認出來,不也丟人麼?”
隨著他的話音,一道身影驟然拉長閃現在空中。
那人散著一頭如瀑般美麗柔順的銀白色長直發,一雙眼眸空靈又剔透,竟似冰玉一般動人。他身量很高,體型修長,披著藍白色繡金線的墜地長袍,周身隱隱有十個金白色的光圈閃動。那光圈繞著他的身形上下錯落起伏,煞是好看。
即便是霍雨浩,也從未見過天夢冰蠶的人形模樣。他不知道的是,從他遇見秋水的第一天起,天夢冰蠶就早已靜靜地在觀察它了。極北大寒之地的冰蠶一族,最擅長的便是沉默、蟄居、等待。而天夢冰蠶,無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
趴在地上默默聽完這一段話,“秋水”並沒有什麼動靜。它慢吞吞道:
“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妨直說。我還有事要霍雨浩幫忙,走是不會走的。還有,剛才那句話不是我說的,你恐怕誤會了。”
雖然呆萌的形象半點未變,它的口氣也不帶半分鏗鏘,甚至涼得嚇人,但它坐在那裡,就恍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山嶽,又像一道渺然不可追的美麗幻夢。
身為大陸巔峰第一人的驕傲即是:帝天甚至早已不再在乎自己的樣貌外形了。
只要他在那裡,不論以何形態。
他就是他。
天夢冷道:
“恕我直言,如此爽快地承認自己的傷可並不是什麼明智的事。”
帝天不耐道:
“你還有什麼事?莫不是你非得為了霍雨浩,與我打上一場不成?”
想到這裡,他驟然煩躁起來,仿佛自己一直小心愛護著的一塊奶酪,在不知何時已經被莫名其妙的外來者給拆吃入腹,而那占盡便宜的人還要到他面前來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