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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走了,霍雨浩暗鬆一口氣。雖說碧姬性子溫柔明理,對他也同樣禮遇有加,但潛意識裡,他始終認為一向淡漠深沉的帝天才是能夠信任之人。何況他眼見著碧姬與帝天出雙入對,心情自是不暢,剛好現下落了個眼前清淨。
霍雨浩衝著帝天躬身一禮,隨即便果決道:
“帝天前輩,我是來向您辭行的。魂靈試驗既已完成,我也算是對您有了交代——我想要離開星斗。”
帝天的目光微微一凝,霍雨浩一禮施畢,正抬眼看他,卻一下就對上了那雙暗潮翻湧的眸子。二人對視片刻,帝天眼裡的情緒慢慢沉降下去。
他移開了目光,看向更遠處的蒼翠叢林:
“你既有事要辦,就走吧。我只有一個要求——待你諸事了卻後,就回來住在星斗大森林。”
住在......星斗?!
住在......他身邊?!!!
等等,打住,你在想什麼?你想多了,霍雨浩!!
“好。”
霍雨浩聽見自己答應的聲音。還好,音調很平穩,和平常無異。
帝天要他回來,顯然是為了讓他身上承襲的命運之力能更好地福澤星斗。若真是對他有意,以他那種霸道慣了的性子,哪還會等到現在,怕是早就不讓他走了。
帝天卻似乎並沒在意他在想什麼,見霍雨浩應承了以後,他一抖手,拋出一物。那物件在空中揮出了一道流光,直直飛向了霍雨浩。
霍雨浩下意識就伸手去接。竟是一個掛墜。那掛墜觸手微涼,形似一片梧桐樹葉,卻足有嬰兒巴掌大小。它通體漆黑,上面布著一道道奇異的稜線,透著一點金色的光,不亮,卻很是瑩潤。
掛墜上面連著一條黑線,很細,但極有韌性。
“把它戴在脖子上,不許摘掉。你可以走了。”
拋下這句話,帝天的身影轉瞬之間就模糊、變淡,濃烈的黑光逸散翻卷,隨即四散在空氣之中,顯然是追著碧姬去了。
真夠心急的,這便走了。
不過,走了也好,而且,他這一走,想必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不會再見面了。
而等到再見面時,他定然已經足夠強大,到了那時,這些不該有的依賴、眷戀、繾綣…也定然能夠一併斬斷了吧。
帝天走後,霍雨浩一直緊繃壓抑著的情緒頓時放鬆下來。手心間的掛墜散發著陣陣涼意。他下意識就把它掛在了脖子上。
黑線意外地貼合他的頸項,他戴上之後,那墜子便垂在了他胸口之上的位置,與鎖骨齊平。
相對於其他墜子來說,這條墜子短了些,以至於除了穿帶立領的箭袖勁裝之外,普通的衣服領口是遮不住它的。
霍雨浩小心地將它壓在衣領邊沿處。
他盤膝而坐,進入了冥想狀態。在他有意的疏散引導下,自身激烈情緒波動導致的體內精神之海翻天覆地的澎湃涌動終於稍稍平復。調整情緒後,他起身就朝著秋水睡覺的那處走去。
***
秋水是醒著的,它懶散地躺在那塊玉璧之上,正用它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空茫地望著天。幾乎是在精神力自然而然地觸及它身體的那一剎那,霍雨浩便清晰地意識到,它的狀態不一樣了。
原先秋水的氣息是短促而紊亂的,一句話說到一半,也常常是時而平和沉穩時而驕縱傲慢,而今見到,雖說它的修為也有所精進,但也依舊只是勉強觸及了千年魂獸的水平,反倒是那種通透合一、圓融如意的氣息與先前天差地遠,這顯然是那株花楹霍蘭草的功勞。
霍雨浩輕巧地爬上樹去,尋了一處枝椏躺下來,把雙手墊在腦後,歪頭看它,開門見山地:
“我要走啦,你感覺如何,傷勢好全了嗎?”
秋水收回望天的目光,輕飄飄瞄了他胸口一眼,不答反問:
“去哪?”
對著它,霍雨浩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如實道:
“乾坤問情谷一役後,冬兒生死未卜,我自然是要先去昊天宗,看她現狀如何。”
果然如此,不出所料。
秋水心道。
但親耳聽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感受終究是不一樣的。任秋水本身性子再是如何的沉穩淡然,某些暴虐的心性終究是抑制不住,幾乎立時就想做出些什麼,比如,順手把霍雨浩打殘,讓他動彈不得,又或者,立時就要了他。它圓潤的眼裡分明閃過幾道鋒銳刻骨的冷芒,只是此時霍雨浩沉浸在對冬兒的思念中,沒有在意。
它想來想去,卻是緩緩道:
“我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多謝。”
此時,無論霍雨浩再怎麼沉浸于思念之中,都能夠察覺出它的口氣不大對勁了。
他伸手把秋水抱到自己的胸口上,半帶無奈地苦笑:
“又怎麼了,小祖宗,你傷好了,性子卻還這樣怪。我哪裡惹你了?”
語氣之中,竟是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滿滿寵溺。
眼前青年的眉眼彎彎的,湛藍的眼底很清透,帶著三分狡黠,七分討好。這張面孔啊…在他臨陣對敵抑或背水一戰的時候,總是如出一轍的堅毅、淡靜與沉穩,全不似此時,是壓力盡去的頑皮純真。
秋水淡然道:
“你當然惹了我。你這一走,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