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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此時此刻,饒是以他這般堅定的心智,被這樣戳心戳肺地一問都覺得有些受不住了。而理智一旦鬆懈下來,有些話便自然而然地傾訴而出,儘管,這傾訴的對象是一隻魂獸。
“我在想冬兒,還有秋兒。”
“冬兒最開始是我的舍友,但最終她和我走到了一起。無論未來如何,無論她能否醒來,她都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但是,是我對不起她。如果我沒有與秋兒產生那許多糾葛,冬兒就不會在乾坤問情谷隕落。我同樣對不起秋兒,如果我一開始就能遠遠地、遠遠地離開她,她怎會離開星斗?又怎會為我獻祭?”
霍雨浩將頭靠在樹上,仰頭望著漫天星斗。他的神情很平靜,語氣也很淡,仿佛是在講述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切都怪我。但就是我這個罪魁禍首甚至還因為秋兒的獻身而又有了能力上的提升。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會讚嘆我天賦異稟——我的同學、朋友、師長。可是,我怎能安心?我憑什麼受這讚譽呢?這根本不是我自己的力量,而我也根本不配得到她的力量、我不配享受這天才之名,我受之有愧啊!!”
毛團就那麼趴在他的胸口,感受著他說話間胸腔一下一下的震顫抖動。它似乎能夠掌控自己的重量一般,先前那麼重,但此時壓著霍雨浩,居然又能讓他沒有半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毛團的嗓音沒有變,依舊是低低的沙沙的,但它的語氣卻不再像剛從樹上被霍雨浩拔下來時的那樣驕傲蠻橫了。它的口吻變得很平淡,平淡中又帶著些許看破世事的明悟:“你真傻——這世上,本也就是機緣造就的強者。哪來那麼多天賦不天賦的?天賦固然重要,但總不足以支撐一個人成為極限斗羅。世人以為的天賦,其實都是各種機緣累加的結果罷了。每個人氣運不同,獲得的機緣便也不同。而你們人類憎惡的邪魂師,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們便是那強求機緣之人。自身機緣不足,便以殺虐來強行提升。但機緣本身是無罪的。就連帝天,不也是在生命之湖裡一直溫養著,才能順利度過八次天劫嗎?這生命之湖,便是他的機緣。所以說,機緣無罪,強求卻有傷天理了。你做的不算什麼,自然也沒什麼配不配的,遇到了,就珍惜吧。”
霍雨浩喃喃地摸了摸它的頭:“機緣......從來沒有人這樣解讀過機緣......金眼黑龍旁支,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連帝天都敢編排?”
毛團任由他揉著自己的毛髮,仿佛無知無覺似的,只是平靜地道:“我們魂獸世界,雖然各族有族長,有強者,但等級並沒有人類世界那麼森嚴。我說的不過是事實罷了,又有什麼好避著他的——至於名字,我沒有名字,我也不是金眼黑龍。怎麼,你要給我起一個名字嗎?”
霍雨浩不免覺得它老成的有點過分:“你長的這麼可愛,為什麼說話卻這麼老成?我看十個熊君加起來,也沒有一個你聰明。”
毛團聽到這話,卻是眼神閃爍,眸光連變,似乎情緒很混亂的樣子。然而霍雨浩仰頭靠著樹幹看天,並沒有注意到它的表情。
好一會兒,終於毛團的眼神重新恢復平靜,某些情緒也似乎被它沉澱了下來。它頓了頓,忽然又像炸毛了似的跳起來:“霍雨浩!!你別拿我跟他比!他算什麼。”
它的身體果然很有彈性,肉乎乎的,也難怪之前會被卡在樹上了。只是,隨著它這一跳,先前它身體中蘊藏的可怕重量似乎又出現了,壓的霍雨浩一聲哀嚎,他立馬覺得胸腹腔像散架了一般的疼,然而奇異的是並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損傷,仿佛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已經護住了他的內腑。
他低聲嘟囔道:“你連腳都沒有,當然沒法跟人家比。而且,你真是夠胖的,你想壓死我嗎?”
毛團似乎很委屈,憤憤道:“我哪裡沒法跟他比了。”
霍雨浩追問道:“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毛團撇撇嘴:“之前你和帝天他們說話的時候,我都聽到了。我又不傻。”
霍雨浩喃喃地說:“是啊......我姓霍,叫霍雨浩。”
第4章
霍雨浩低下頭望著它,他的眸光很溫軟。
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有它。毛團甚至能在他的眼底望見自己的倒影。
這種柔軟的眸光並不是霍雨浩以靈眸武魂對敵時的那種鋒銳。然而這柔軟卻又是鋒銳之外的另一種力量,似乎在境界上,還隱隱勝過了那鋒芒畢現的銳利似的。
在這外籟俱寂的夜裡,霍雨浩的聲音顯得分外的輕柔:“我想她......我叫你秋水吧,因為我既想她,也想她。””
毛團呆呆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眼底的情緒太重太飽脹了,這情緒已經遠遠超過了它認知中人類所能承受情緒的極限,而這種越界使得它忽然有一種迫切想要觸碰他的悸動。
它與生俱來的敏銳感知早已告訴它,眼前的青年並不是一個純粹善良、無欲無求的孩子。他背負著沉重的仇恨和冤債。他每天都在努力向著那個報仇雪恨的目標前進著。
但它依然想摸他海藍色的發,想摸他柔軟的眼眸,想......吻他,想要更多。
不過,它終究只是一隻未能化形的魂獸罷了。他們顯然是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