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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敲了敲門,將東西都放下,然後轉身走到了拐角後。
沒多會兒,她聽到了防盜門打開的聲音,塑膠袋被拎起的窸窣聲。但是很久,都沒有屋門閉合的動靜。
過了好陣子,有粥被煮糊的味道飄過來。
仿佛還能隱約聽到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細微響動。
糊味越來越濃,鍋蓋也被頂得發出噠噠聲。門終於被關上了。
咔嚓一聲,落在了夏星眠心坎上。
某些念頭也隨之被重重地鎖進了心底。
電梯上來,又下去,來回好幾趟。她盯著電梯旁變化的數字,腳都已經站得沒了知覺。
她本來想放下東西就走,但站在離陶野這麼近的地方,她又不捨得走了。
最後,她貼著牆根坐了下來。什麼都不做,只是垂著頭安靜坐著。
這個除夕夜,是她過的第二遍了。夏星眠本以為這一次自己總不會留下和上一次一樣的遺憾。畢竟一個坑,誰還能跌倒兩次呢?
可她現在才發現,不能和陶野在一起,再過千遍萬遍,都是同樣的遺憾。
她在距離陶野最近的樓梯間坐了整整一晚。
午夜零點到來的時候,煙花在小格子窗外一朵朵燦爛綻開。明暗的彩光在夏星眠的臉上晃過。
煙火的顏色映入她的雙眼,在低垂的睫毛縫隙中反射出點點搖晃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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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後,很快就迎來了她當年一鳴驚人、打開前途的那場音樂會。
小夏星眠參與的那場演出當天,夏星眠也去了。
她坐在比較靠後的位置,隱藏在昏暗的觀眾席中,戴著帽子,沒有人注意到她。
但她注意到了前排VIP座區,有兩個很熟悉的身影。
夏星眠沒費什麼功夫就認出了那是陶野和夏懷夢。
這場演出,她們居然是坐在一起的。
那時她在台上彈琴,聚光燈下專心致志,竟從未發現過這個巧合。
她看見陶野和夏懷夢好像在聊天,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她們的話題,會是關於我嗎?
夏星眠看向夏懷夢的背影。
姐姐會怎麼聊起我?
她眼一轉,又看向陶野的背影。
姐姐……又會怎麼聊起我?
在無端的幻想中,演出落幕了。音樂會結束後,夏星眠目送陶野和夏懷夢先後離去,然後默默獨自離開。
後面的發展,她再清楚不過。
年輕的自己會一頭扎進鋼琴帶來的榮譽與坦途中,在國外流連大半年之久。再回來時,愛情與親情都是一塌糊塗的局面。
即便知道了結局,在看著它無可奈何地墜入深淵時,她還是忍不住痛苦的滋生。
在時間線回溯的最開始,她欣喜若狂,以為是上天垂憐,給了她一次千載難求的挽回的機會。可如今才發現,她來的從來都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她什麼都挽回不了。
「無奈」這兩個字,真正體會透徹後,才發覺這比剝皮拆肉更要令人絕望。
這種絕望把夏星眠折磨得有些精神恍惚。
她一會兒想到該去勸勸小夏星眠,一會兒又想到她好像什麼都不該做,因為她必須維護歷史不被更改。
但沒多久,只要腦子裡浮現陶野孤獨的背影,她又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
好像再不做點什麼,她就快要瘋了。
她跑去那不勒斯,在那家耳環店門口等著,等年輕的自己來買耳環。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天開始等的,也不記得年輕的自己什麼時候來。就坐在稍遠一點的長凳上。寒風吹來,她裹緊大衣時,發現衣服比以前寬大了許多。
這是她和年輕時的自己最後一次見面。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台詞。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這麼在心裡自言自語著。
——帶著耳環,回到那間房子。回到夕陽下彤雲向晚的山坡,站在那個人的身邊。
她等到了小夏星眠來,每一句清清楚楚說出來,等到的回覆也是清清楚楚的舊時答覆。
她幾乎想要把所有真相都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又意識到她不可以這樣做。
“多陪陪她吧。”
最後,她只能蒼白地和對方囑咐這樣一句話。
到這一秒,她也說不出什麼斥責小夏星眠的話了。她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自己,發現那時的她又何嘗不是悲哀的。
所行皆歧途,所得皆非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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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夏星眠世界巡演的這大半年裡,夏星眠一直悄悄待在陶野的周圍。
雖然她不敢去面對面地見她,但遇到節日或者陶野休假,她都會買很多東西放到她門口。
酒吧她也沒再踏進去過。
可是她會等在酒吧外面,陶野半夜下班後,她會開著車默默跟在她後面,保護她不被那些流氓混子騷擾。
有時候陶野會回過頭四下張望。
夏星眠便停下車,躲開她的眼神,別過頭,打開刺眼的遠光燈。
她偶爾也會去長湖山上,厚著臉皮進到溫泉山莊裡,送去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然後和夏懷夢對坐於亭下小桌旁,喝著茶,看著對方畫畫,聊一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就這樣兩邊跑,都照拂著,不知不覺,到了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