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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欠人是要還的,而還的過程通常是媚俗。是點頭哈腰。是假客套和賠笑臉。
就算對方是真心幫忙,自己也會在受助的過程中潛意識地把姿態放低了。
可這才過去多少年。
她如今,居然也會掛上討好的笑臉,遊刃有餘地為周溪泛的母親獻上諂媚。
夏星眠知道「陸秋蕊」和「夏星眠」是不一樣的,可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不一樣。
她曉得自己變得世故,然而沒想到,竟世故至此。
夏星眠悄悄地轉頭看向陶野。
我便是用這樣的圓滑與世故來保護你。這就是我做陸秋蕊的那些年,時光與命運在我靈魂上留下的磨痕。
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已經成為了這樣的人。
曾經的清高與孤傲,就像混了灰塵渣滓的假漆。我塗不上去了。
你……
你會看不起我嗎?
.
一頓飯終於結束。走的時候,周枕月把自己的車鑰匙卸了下來,遞給夏星眠,說以前也從來沒有送過她什麼,這輛車才買一個禮拜,就當給她和陶野的見面禮。
說著,周枕月指了指停在餐廳門口的那輛保時捷。
“我知道陶小姐有開車來,我會叫司機幫你們把這輛卡宴開去雲州,過戶手續你方便的時候隨時可以辦。”
周枕月拿出一張卡給助理,助理很有眼色地去前台結帳。
“車子呢,你自己開也好,賣成錢也好。別拒絕,這是我這個做長輩的該有的禮節。”
穆雪衣也笑著說:“阿月都表示禮數了,我不也得表示表示?小星星啊,我之前聽小稀飯說你最近在考摩托駕照,我就送你輛杜卡迪吧。回頭車到了,我叫小稀飯親自騎到你家樓下院子裡!”
夏星眠客氣地推拒:“周姨,穆姨,心意我領了,只是這也太破費……”
“破費什麼。”
周枕月攬著穆雪衣,抬了抬手以示告別,淡淡丟下一句。
“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小錢。”
目送著這二位真正的有錢人上了另一輛賓利,看著豪車漸漸遠去,消失在街拐角,夏星眠和陶野都不約而同地鬆了松肩膀。
她們向著酒店那邊走,陶野的車還停在酒店裡。
“一會兒還上樓拿什麼嗎?”陶野問。
夏星眠:“不用了,姐姐直接開車帶我去你家裡吧。”
兩個人挨得近,走路時,一個人的胳膊都擦著另一個人的胳膊。
陶野感受著微風吹拂過眉骨與髮際線的微癢,低著頭淺笑著說:“沒想到小周的雙親是這麼好的人。”
“溪泛人也很好啊,當時一聽到我家裡出事,把她十幾年私藏的所有積蓄都拿出來了,火急火燎就要統統拿來給我,只是……”
夏星眠回憶起她以陸秋蕊的身份在機場攔住周溪泛的情形,忍不住一笑,“只是被我自己給擋住了而已。”
陶野:“以前從沒聽你說過這件事呢。”
“嗯……”
夏星眠深深吸了一口新鮮清爽的空氣。
“還有很多事沒有和姐姐說,以後,一件一件,慢慢說吧。”
夏星眠正向前走著,忽然感覺身邊一空。
她停步,回頭。
陶野站定在原地,好像忘記了繼續行走,雙拳由虛握變為緊攥,望過來的目光里有被薄淚模糊的朦朧。
“你……願意和我說了嗎?”
夏星眠與陶野坦蕩地對視著,緩慢而認真地點頭。
“對……”
她唇角彎起一個前所未有的溫柔的笑。明明是做一個回答,卻將這個回答,說得仿佛一個承諾。
“我願意了。”
陶野含著淚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直到夏星眠的身影都已經在淚眼裡變得微茫,才抬起一隻手。
“來,過來。”
夏星眠便乖乖走回去,站在陶野面前。
陶野又抬起另一隻胳膊,雙臂朝著夏星眠張開,眼底的水波瀲灩如溫存秋色。
“讓我抱一抱。”
夏星眠聽話地嗯了一聲,垂下頭,微微彎腰,仿佛虔誠的教徒朝聖的前搖,緊密而紮實地趴進陶野的懷抱里。
夏星眠:“姐姐……”
陶野:“嗯?”
夏星眠閉上眼睛,臉更深地埋進陶野的肩窩,緊緊地摟住對方的腰,“沒什麼……”
陶野揉了揉夏星眠的頭髮,很輕地在她耳畔說:“很擔心是嗎?”
夏星眠啞著嗓子沉悶地搖頭。
“沒有……”
“明明就有。”
陶野嘆了口氣,吐息輕柔地流竄在夏星眠的耳根後。
“我知道,有些事,你之前一直不肯說出來,一定是因為你太害怕了。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你在害怕什麼,可是小滿,你說你願意告訴我,不管那是什麼事,至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承受了。”
夏星眠鼻尖猛的一酸。
陶野笑了笑,又使勁揉了揉夏星眠的發頂。
“你相信姐姐嗎?”
陶野沒有具體地問讓夏星眠相信她什麼,可是夏星眠似乎也約摸明白陶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