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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泛拎起包,甩到單側肩上,嘴唇抿成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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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公園小路旁,長椅透著被雪浸濕後的磚紅色。
沿路的樹都是光禿禿的,垂垂半死的枯葉也沒有一片,叫人分不出樹的種類。
枝頭上,渾圓的月亮被纏在那,像一隻巢中盤臥的肥胸脯的白鳳凰。
周溪泛從包里掏出一本書,墊在椅子上才坐下。
夏懷夢從便利店方向走過來,手裡捧著兩隻熱氣騰騰的紙杯子。
走近了,她把其中一杯遞給周溪泛。
“喏,熱牛奶。”
周溪泛:“你說喝一杯,就是喝牛奶?”
夏懷夢在她身邊坐下,與潮濕的椅面只隔了一層大衣,“你之前不是最喜歡喝這種奶粉泡出來的牛奶麼。”
“那是10歲的我!”
“啊——”夏懷夢瞭然,“原來20歲的小稀飯已經不喜歡喝奶了。”
周溪泛嘆了口氣,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
“……”夏懷夢喝了一口手裡的熱咖啡,沉默了片刻。
“我看到你們今天的比賽了,很精彩。以前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會打排球。”
周溪泛冷哼一聲。
“說得你好像很關注以前的我一樣。”
夏懷夢笑了笑,“其實我今天去那裡,是聽說有一個叫夏星眠的女孩子會去比賽。可惜我看了一天也沒有找到眠眠,或許真的只是個同名的人吧。”
周溪泛面色一頓,“你……今天來,就為了找她?”
夏懷夢:“嗯……”
周溪泛攥緊手裡的牛奶,低低地嘆了口氣,做好了說出一切的準備。
“其實……”
夏懷夢自以為猜測出了周溪泛欲言又止的原因,把咖啡放到椅子上,手撐住邊緣。
“你知道的,我結過婚,又離過婚,也已經有孩子了。”
“你想說什麼?”
“你正年輕,而我已經老了。”
夏懷夢瞥向周溪泛手裡的那杯熱牛奶。
“當年拿走你的戒指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一直都拿你當我的另一個親妹妹看。那時我也只是不想看到你失落,因為你那麼期待地說想要來年見到我……”
周溪泛快要把牙咬碎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難道以為我等了你10年,留戀你了10年,你配麼?”
夏懷夢平靜地看著已經壓不住憤怒的周溪泛,緩緩吐出三個字:“我不配……”
周溪泛在夏懷夢的眼中看到了和夏星眠很像的那種淡漠。
這種淡漠非常殘酷。因為她很清楚,她不是在故意氣她,也不是自作清高,她就是在陳述事實,在平淡地敘述她覺得再尋常不過的心跡。
她只是真的對她沒有一點點的喜歡。
她不禁自諷地笑。
她都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些什麼。
故意隱瞞了夏星眠的行蹤,讓夏星眠被陸秋蕊害成了現在病床上那個樣子。
即便如此,她在病床邊都還是不敢說出實情。眼睜睜看著好朋友在泥潭裡沉陷著,她明明只要稍微伸一下手就可以救出她,但她的本能仍然不選擇這麼做。
她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她到底在等什麼呢?
或者說——她到底在怕什麼呢?
想了半天,她終於在心底找到了那份陌生的恐懼。
她害怕,怕夏懷夢找到夏星眠之後,夏懷夢就再也不會因為夏星眠的事來「煩擾」她了。
而眼前的一切又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的恐懼都是真的。
原來10年了,在怨恨背後,還是藏匿著眷戀。
陸秋蕊說得對,她也是劊子手。
為了這脆弱得不堪一折的可憐紐帶,親手把自己的良知埋進土裡。
周溪泛捂住自己的太陽穴,啞著嗓子說:“我想回家了,抱歉。”
夏懷夢問:“怎麼,今天發生什麼事了麼?”
“也沒什麼。”周溪泛笑了笑,想起被陸秋蕊威脅的事,順勢岔開了話題,“無非就是在暨寧這邊勢單力薄,被人欺負了,也不敢說話。”
“一個人在這邊是這樣。畢業後,你還是回岸陽去發展比較好。”
周溪泛仰起頭,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的牛奶。
抿著唇上的牛奶漬,她別過頭去看還在枯枝頭睡著的月亮,恍惚了一瞬。
她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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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秋蕊對夏星眠說的那些話非常滿意,答應她,今晚會和她待在一起。
然後她就帶著夏星眠下了樓,好像挺開心的,睡衣也忘了換。出門時,給唐黎打了個電話。
“過來我公寓一趟,幫忙照顧一下陶野……嗯,今晚我有別的事了。”
聽到這通電話,確定了陶野暫時不會有事,夏星眠的心才安了下來。
陸秋蕊把夏星眠帶上車,親手給她戴好安全帶。
車子轟鳴著,深夜,一路無堵地,徑直開到她給夏星眠租的房子樓下。
進了屋子,燈一開,夏星眠看著已經闊別太久的房間,自己都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