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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本該黑暗而模糊的一切,在星月的映照中卻又一覽瞭然,炳如觀火。
陶野來時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針織衫,夜風鑽進毛線的孔隙中,勻在她手臂的肌膚上。
她摸著胳膊,也不說話,就等夏星眠先開口說她只是和她開了個玩笑。
可是夏星眠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再也沒說什麼了。
沉默著,側臉繃得很沒有一絲笑意。手還是牢牢攥著陶野的手。
漫長的寂靜過去。
“呵呵……”
陶野終於熬不住了,先乾笑著開了口。
“小滿,我知道你是想逗我開心,可是在我父母面前,我暫時沒有這個心思……”
夏星眠肅穆的聲音打斷陶野。
“這不是玩笑。”
陶野在心裡努力地為夏星眠想出更多的藉口:“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打個比喻之類的?你是不是想說,以前的你和陸秋蕊很像,你只是把你自己比作陸秋蕊。然後在那個時候偶然聽到過一些關於我的事?”
“不是……”夏星眠簡潔明了地否定,“我沒有比喻,我說的就是字面意思。”
陶野:“……”
又是一陣沉默。
陶野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心口,沉得她有點喘不過來氣。
“你……”
她咽了咽唾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
“你要是真的忘不了她,我可以陪你去她墓前看看她。如果你有什麼心理障礙,我也可以陪你去看看心理師。但你就是你,你不要把你自己當做其他任何人。你是夏星眠,你不是……”
“你果然很難接受。”
夏星眠蒼白地笑了一下,眼皮有些疲倦地耷拉下來。
“我猜到了,其實正常人都不會那麼容易接受這種事。8年前,我剛剛成為陸秋蕊時,也覺得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太荒唐。
你覺得是我還在留戀陸秋蕊,是我太過愛她所以心理出現了問題,這很正常。你是一個普通人,這就是普通人在這個時候該有的反應。”
夏星眠太過有邏輯的語氣讓陶野不禁背後微微發寒。
“我知道讓你相信我的話很難。我想過,就算和你說我知道你有哮喘,知道你最喜歡的花不是鳶尾也不是君子蘭,而是玫瑰花,或者告訴你我常常會抽萬寶路雙爆珠的煙,你都會覺得這有可能全是陸秋蕊告訴我的而已。”
夏星眠低下頭,唇角的弧度抿得越來越苦澀。
“可是,姐姐,你覺得陸秋蕊會告訴我這些嗎?”
陶野屏住呼吸。
夏星眠轉過頭來,深深地看著陶野,說出只有陸秋蕊才和陶野說過的話。
“你喜歡,我會為你彈,一直為你彈。”
“我喜歡你。不要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最起碼我是在乎的。所有東西,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給你。錢也好,房子店子鑽石,不管是什麼都可以。”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你的又一個喜好。”
“我就是單純想對你好,賺了錢,就想給你花。”
“我不會再強求你喜歡我,我知道,你有了你喜歡的人,我不可能改變你了。但你不是也和我一樣,覺得自己跟自己喜歡的人根本沒有可能嗎?我們……我們都在守著一份看不到未來的感情,既然如此……”
某些記憶深處的東西又翻攪起來,陶野腦中如雷鳴般轟轟作響,嘴唇翕合,下意識般阻止:“別說了……”
夏星眠便沒有再說下去,又苦澀地笑了一笑,輕嘆一聲。
“姐姐,你難道就從來沒疑惑過,為什麼陸秋蕊養了我那麼多年,我和你上床時仍然是第一次?
為什麼她給你我花錢,大手大腳得好像個傻子?為什麼……你見她的第一面,她一言不發地看著你,彈了……那麼那麼多遍的……一步之遙?”
陶野閉上嘴,看向夏星眠的眼睛裡含著淚,模糊了此時眼底的所有情緒。
“別逃避了,其實你也已經明白了。”
夏星眠收攏五指,握著陶野的手攥得發白。下頜止不住地輕顫。
“這些問題只能有一個答案,不是麼?”
陶野:“……”
“她就是我。”
仿佛是害怕對方有任何一點點的理解不到位,又重複一遍。
“陸秋蕊,就是我。”
陶野的身形晃了晃,腦中忽然閃現出那日她和夏星眠一同坐在車裡時,夏星眠和她說的那些話。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其實繞在你身邊不肯走的,自始至終,都是只愛你的。
——你有沒有想過,夏星眠、陸秋蕊,她們真正愛的人,從來都只有你。
試圖回想那時夏星眠說這兩句話的表情,陶野卻發現想不起來了。好像那時夏星眠靠在她肩上,她看不見對方的臉。
可是,她又對夏星眠的語氣記得清清楚楚。
很輕的呢喃,聲音很小,可是每一個字都說得那樣柔軟而堅定。
就好像根本不是什麼無端的臆測,而是對於夏星眠而言宛如真理般無可動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