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頁
夏星眠非常理智地回答:“應該不會了吧。”
“會的!”周溪泛很認真地看著夏星眠,“她答應我會回來的,我的玉戒指還在她那裡,她答應會回來還給我的。”
“哦。”夏星眠平靜地點頭,“那就會吧。”
周溪泛知道夏星眠在哄她。
她知道。
其實只有她一個人還相信夏懷夢會回來了。
.
暨寧的雪好像從未變過。
一旦下起來,就連綿多日,雪花大得仿佛鵝絨,直到把天地都覆蓋成純白。
周溪泛又坐在屋檐下看雪。
不知不覺,那些記憶竟已變得如此陳舊。她如今還差兩三年,就到三十歲了。
二十歲之前,她還懷著孩子般的天真,等待著夏懷夢的歸來。
二十歲時,等到了,卻又好像根本沒等到。
二十歲之後,她一步步踏在夏懷夢走過的腳印上。走夏懷夢走過的溫泉山莊,走夏懷夢走過的暨寧。走得她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她不再有夢想,不再有自己的生活,她的全部生活就是幫夏懷夢帶孩子,幫溫泉山莊打掃衛生、修剪花枝。
她活過的全部時光,似乎都在等夏懷夢回頭。
後來,她等累了,和夏星眠說自己要放下了。
但其實,她沒有那麼灑脫。
她和夏星眠說完,又親自和夏懷夢說。她生怕夏星眠沒有把自己的“放棄”傳達到位。
她對夏懷夢說出自己想要放棄的時候,難道真的是在告別嗎?
不是。
她想看到的是挽留,是不舍。
可是夏懷夢沒有挽留她。
都已到了這個地步,夏懷夢哪怕一個人憋著流淚,也還是不肯回頭看看她。
所以,後來在音樂會門口,看到夏懷夢對自己和溫燦在一起有反應時,她抑制不住心裡的激動。
宛如往湖裡投了多年的石頭,終於泛起了漣漪。
那種微妙的爽快感,欣喜感,復仇感,讓她欲罷不能。
於是她一次次帶著溫燦在夏懷夢面前晃悠,不擇手段,毫無底線。只要看到夏懷夢痛苦,她就開心。
仿佛夏懷夢越是難過,她內心那個巨大的空洞就越得到填補。
到現在,她愈來愈瘋狂,面目愈來愈醜陋。
她和夏懷夢似是變成了敵人。她用盡一切心血,只是想看到對方痛苦。
就像是……
如果我已經淪入了地獄,你也必須要來給我陪葬。
緩過神來,她才發現,她已經歇斯底里得都不認識自己了。
可即使她已經歇斯底里至此,這麼些年,這麼多個場合,這麼多次機會,夏懷夢也不曾有哪怕一次從溫燦的胳膊上搶過她的手。
沒有勇氣的人,會質問,會痛苦,可到最後,也還是學不會真正的勇敢。
於是,她的所有歇斯底里,就變得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怎麼會走到現在這個樣子呢?
她閉上眼,仰頭靠向椅背,鼻息呼出的熱氣與冷風碰撞出白霧。
怎麼……就成現在這樣子了?
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須臾後,一件外套落在了被風吹得僵硬的肩上。
周溪泛回過頭,看見溫燦。
溫燦在她身邊拖了把椅子坐下,遞上一個溫熱的陶瓷兔子杯。
周溪泛接過來,掀開蓋子,是滿滿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不禁笑了笑,“你是聽家裡阿姨說我喜歡喝牛奶的吧?最近好像總是幫我泡牛奶呢。”
溫燦:“嗯,是。”
空氣沉默下來,只聽到屋檐外的風雪聲。
過了一會兒,溫燦主動開口說:“我晚上就回樂團了,這次演出很重要,接下來半個月我都沒辦法從樂團抽身。你要是再需要找我去刺激夏懷夢,起碼得等半個月之後……”
周溪泛:“阿燦。”
溫燦:“嗯?”
周溪泛捂著杯子,沉沉地嘆了一聲,閉上眼,“我真的好累啊。”
溫燦:“……”
周溪泛抬眼看向檐外的大雪,問溫燦,也像是問自己:“你說,她到底什麼時候能放過我?”
溫燦輕聲回道:“她好像也沒有對你做什麼。不肯放過你的,不是你自己嗎?”
“是麼?”
周溪泛的大腦也變得和外面的雪一樣,蒼茫空白。
“……是啊。”
她的喉嚨像是有了自主反應,又喃喃自語著做了回答。
溫燦也不知該說什麼,低著頭,摩挲著掌心。
“我最近總是常常想起小時候的事。”
周溪泛看向手裡的熱牛奶。
“越是回想,就越發現,我和她都變了好多。我早就不是那個連字都認不全的小孩子,她在國外結婚、生子、遭遇家變、找流離失所的妹妹,也早就變得世故又疲憊,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拿著筆說她想要什麼就能畫出來什麼的鄰居姐姐了。”
溫燦:“人長大,是會變的。”
“對,是會變的。而且……是沒有辦法逆轉的變。”
周溪泛抬起眼,好像又看到了那些年,夏懷夢把她抱在膝蓋上,畫的每一張青澀卻夢幻綺美的畫。眼眶溢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