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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大概也知道她的情緒不佳,沒怎麼鬧騰,只乖乖地跟在她腳邊晃悠著尾巴。
祁一檸看了看陶瓷食盆里所剩無幾的狗糧,在客廳地毯上席地而坐,摸了摸檸檬的頭,一點點順著柯基犬的背脊,不知是在安撫柯基犬,還是讓活蹦亂跳的柯基犬來安撫自己變得麻木的心臟。
唐北檬顯然走得急。
地上的磁帶和磁帶機都沒來得及收起來,還有敞開著的白色方盒子,裡面的磁帶和標本一覽無餘,一些讓她直面內心的東西。
剛分手那會,她像所有失戀的人一樣,想著一定要把與唐北檬所有有關的東西都扔了,聯繫方式還有照片都刪了,為了就是不讓自己觸景傷情,讓自己決絕一些。
仿佛只有踐行了這種決絕,她才能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放下唐北檬,讓自己成熟地經歷這場失戀。
但是。
人是會撒謊的,就算是面對著自己的內心,就算是一些只對自己說的話,也會撒謊。
有些照片,她可以硬是不承認這是唐北檬的照片,譬如說她和唐北檬一起看過電影的電影票,唐北檬愛吃的小蛋糕和愛喝的奶茶……仍然藏在她電腦的某個角落裡。
那些刻錄在磁帶里的電話錄音和微信語音,她可以把磁帶的命名方式改成單純的數字形式,這樣就可以騙自己這不是唐北檬的聲音……可實際上她從來沒聽過一次,因為不敢。
直到今天早上回來,才聽了一盒。
發現她的記憶並沒有出錯,原來唐北檬以前真的很喜歡她,和她打第一通語音電話的時候,聲音都緊張地有些發抖,連她名字都叫不全。
這樣的唐北檬,還喜歡著她的唐北檬,太值得讓人放不下。
於是,不著邊際的想法開始出現,視線逐漸轉移到盒子裡磁帶編碼里的最後一盒。
她沉默著,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拿了出來,放到了磁帶機里,按下了播放鍵。
也許時過境遷,她能從這些語音電話里聽出什麼蛛絲馬跡,也許唐北檬那個時候已經不喜歡她了。
這樣的話,她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了。
她需要發現,唐北檬沒有像她以為的那麼喜歡她。
磁帶緩慢地轉著,唐北檬聲音出現的時候,檸檬立馬轉過了頭,豎著耳朵看來看去,卻在沒發現唐北檬的蹤跡後又乖乖地縮在了祁一檸邊上。
祁一檸沒檸檬這麼大的反應,她只是屏聲靜氣地聽著,抱住自己的膝蓋,靜候著這場早有預謀的凌遲。
可實際上,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她的記憶並沒有將唐北檬美化,和她記憶里的一樣,唐北檬打給她的電話仍然沒什麼特別,給她撒著嬌,問她想不想她,讓她在電話里親她……
電話里、語音里的唐北檬仍然聲音輕軟,每一句話都用“祁一檸”開頭,喊她名字的時候尾調上揚,語氣乖軟,每喊一句都像是在撒嬌。
“祁一檸你在哪呀?我怎麼剛醒過來你就不見了?”
這是剛醒過來的唐北檬說的,帶著清早起床的軟糯聲線,像是躲在被子裡似的,聲音特別小,特別輕。
祁一檸顫了一下指尖。
“祁一檸你怎麼不理我!!你理理我,你理理我,你不理我我可難過了,對不起嘛,我錯了,我不該又把內衣亂扔在床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這是唐北檬在給她道歉,因為祁一檸那天剛做完大掃除,唐北檬就開始亂扔東西。
唐北檬道歉也像是在撒嬌,可當時的祁一檸就吃這一套,馬上回過去說“下不為例”。
儘管語調儘量冷著,可還是聽得出她當時並沒有生氣。
“祁一檸我收到花了,茉莉花原來也好漂亮!你對了,我也給你買了,你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扭扭捏捏的語調,從聲音里冒出來的雀躍。
“說起這件事我又想起,你剛談戀愛的時候你都不知道送花給我的,沒有一點儀式感,現在好歹學會送花了,看來還是我教——”
“教”字後面的話還沒說完,撒嬌式的抱怨語調就戛然而止,讓冰冷的室內恢復了該有的寂靜。
隨風而動的窗簾都仿佛跟著聲音的消失,忍不住晃動了一下,似是在留戀那輕輕軟軟的語調。
祁一檸手還停留在磁帶機暫停鍵上,過了好一會才無力地鬆開,垂落下來,重新放在了膝蓋上,可還是忍不住發著抖。
她把頭埋在膝蓋里,極力克制卻又幾近崩潰。
掛在眼瞼處遲遲不肯低落的眼淚,終於帶著灼熱的溫度,從眼角處低落,接著放肆地滴在地板上。
在這一刻,她給自己撒的謊全都被揭露了出來。
實際上,遠遠不止這些。
客廳角落的雜物間還堆著幾箱無□□的咖啡,是唐北檬習慣給她買的牌子。
衣櫃角落裡還埋著那條唐北檬送給她的手織圍巾,還有三個月紀念時送給她的情侶裝,一周年時她們逛商場唐北檬花了三十二個幣才給她夾起來的娃娃……
換了全部的家具,卻唯獨不願意換掉的那張沙發。
戴了五年的手錶,卻還是不願意洗掉的那個紋身。
換了所有沐浴乳、洗髮水和香水的牌子,卻還是習慣性地找相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