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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鳳可巧從旁邊過來,看見幾人這般形狀,撲哧一聲笑道:“都是自己家人,你們看看你們,一個比一個客套。”
她假裝生氣的把單子塞給了寧雲,“都是客人,你年紀大,是姐姐,你先點吧。”又跟黛玉一笑,“妹妹往日喜歡看什麼戲?來的這幾日可還習慣?”
黛玉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賈敏。
賈敏一笑,說道:“沒事,就聽你璉嫂子的吧。”
黛玉這方才依著賈敏的話,點了一齣戲,便將單子遞給了寧雲。
寧雲起來與熙鳳等人道了謝,也胡亂湊了一出,又將單子傳了回去。
“這說什麼,這麼的開心。”尤氏笑嘻嘻的說道。
“你來了。”賈母笑道。
“問老祖宗的好。”這時尤氏身後的女子閃身轉了出來。
眾人突然覺得眼前的燈火光輝一暗,全然被女子皎皎日月之色所吸引。
只見女子身穿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收腰褙子,百蝶穿花縷金披帛,裡面短短的一件雪白狐裘,腰裡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素錦質地,卻好似隱隱盤著墨綠色的龍鳳呈祥的花紋。
恍恍然有幾分看不真切,寧雲也不敢肯定。
女子沒有屈膝,沒有行禮,反而是邢夫人等人低下了不可一世的頭。
王氏有幾分磨牙,但不好意思說什麼。
也許是得賈母尤氏的歡心也說不定。
可這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寧雲方一挑眉,便聽黛玉輕聲在側說道:“那便是寧國府的新婦秦氏。”
寧雲這才知道,這是賈蓉的妻子秦可卿。
“我還念叨老祖宗呢。”尤氏匆匆而至,先見過禮後,賈母留她坐在身邊,尤氏便笑著這般說道。
“可卿,”她微微提高了聲音,一招手,秦可卿本在和王熙鳳說話,聽見尤氏的聲音,這才走了過來。
賈母拉著秦可卿,和藹的問道:“這幾日家去,可還習慣?”
秦可卿微紅了臉,笑道:“謝老祖宗掛念。”
寧雲本是無意的看著賈母幾人說話,但見秦可卿開口,卻是開始留心。
秦氏說話的語氣雖然謙遜,但是腰板挺直,且不說合不合禮數,全然不似小輩和長輩說話,反而賈母微微的弓著腰,頷首,說話時帶有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
秦氏嘴裡說著最謙遜的寒暄,也是在座輩分最低的一個,但是一行一動之間,不自覺的流露出居高臨下的自傲,全然不似五品小官的養女。
賈母笑著跟賈敏王氏兩人介紹秦可卿,末了卻加了一句,說道:“千真萬確,這是我家第一得意之人。”
王氏略一挑眉,詢問似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五品小官的女兒是第一得意之人,那她把熙鳳置於何地?
要知道,王熙鳳的叔父,可是目前朝中最受皇帝倚重的大將王子騰。
就是退一萬步來說,賈母這句話一出來,將未來寶玉的妻置於何地?
未料沒得到王夫人的回答,王氏卻看見賈敏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雪白,手裡緊緊的握住帕子,不自覺的咬住了嘴唇。
為何?
莫非……
王氏想到這裡,心下一沉,就地打了個寒噤。
蒼天。
王夫人卻是閉上眼睛,偏過頭去,不敢直面王氏神色。
寧雲一拉黛玉,低聲打趣似的說道:“好妹妹,你們家的這個嫂子,真的是……好排場,威嚴自成。”
打死她也不信這貨是五品官員的女兒。
寧雲本就聰慧,一番猜測,自然對秦氏身份瞭然。
前廢太子之女榮憲郡主?
量賈府還沒有那個膽子,若真是,怕王氏也應該知道,至少王夫人是個沒主意的,定會求王氏出謀。
不過是哪個不知名的公主的私生女罷了,這是皇家不會外傳的秘聞,自然也不會承認秦氏身份,秦氏在朝中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力。
所以她沒興趣往前湊。
賈家的四春都是略略的低了頭,神色有幾分畏懼,黛玉略一抬頭,見了四春神情,略有幾分輕蔑幾分擔憂的說道:“這是世卿世祿之家,當日功傾朝野,此時卻了無傲骨,不過是枉擔虛名,非長久之態。”
寧雲不知道該如何答話,黛玉本是無心之語,卻不知寧雲自有一番造化,她雖因黛玉之言傷及自身昔日經歷,卻還是有幾分唏噓,默然了片刻後方才低聲與黛玉說道:“昔日祖先功,今日子孫愁,亘古不變。自漢唐之後,韃子南下,牧馬劫掠而生,鐵角吹南仰人鼻息而活,一朝錦繡山河在握,豈知文人傲骨錚錚不可辱?屠戮漢唐之風,魏晉之勢,自此之後便都是一代起,三代衰,再無百代之數。”
黛玉聽罷,沉寂半晌,道:“世家興衰,冥冥自有定數,天意自有道理,風向幾遍,我等亦是無可奈何,有功勳門第,復為書香世家,祖先蔭庇子孫,子孫自爭,延綿幾代,是為清流之名,不為權貴所動,不為富貴所引,不因貧賤而附,敢直面君威,究其過錯,守得本心,鐵骨錚錚,方才是臣。
公主郡主,居其位,思國危,敢其念,為人所不能為之事,方才為君,方可得我等彎腰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