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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時想著,若是往日,借王夫人三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連湯帶水的挑刺。
就在賈母犯難的時候,黛玉突然開口說道:“母親?”
賈敏連忙撇下馮繡過去,“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聽黛玉說話,便知道可能是因為身子不舒服。
黛玉身子不好,和林海父親一樣,也是自幼有不足之症,這點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別人也都見怪不怪,就是王夫人馮繡兩人,此時也得按下吵架的心思,過去問問。
果然黛玉低聲和賈敏嘀咕了幾句,賈敏有些著急,摸了摸黛玉額頭,便過去跟賈母說了說,先帶著黛玉下去,片刻後才兩人又回來。
兩人離席的空檔,賈敏不在席上,王夫人吃了這麼個軟釘子,自然閉了嘴,王夫人也有幾分醒了酒,拐彎抹角的借著酒令由子,跟馮繡賠了不是。
“怎麼了?”賈母連忙問道。
“左右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了,母親不必擔心。”賈敏對答如流。
賈母今天本著玩個高興的心思,也沒有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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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安排了聽戲的席面,可巧寧雲和黛玉兩人坐在一起。
聽了一摺子乞巧後,寧雲便跟黛玉說:“我覺得有些頭暈,許是今天甜酒吃的有些多了,陪我出去醒醒酒,透透氣。”
黛玉自然應了下來。
兩人便結伴從戲台子那邊出了去,待走到附近的院子,黛玉擺了擺手,雪琴自己的落後了半步,其餘的丫鬟自然不敢跟過去,便繽蘭等人齊平,等在外面。
五月份,正是柳葉依依,今天陽光正好,布在石上,能看得見呆呆的錦鯉,一動不動的躲在陰涼處。
花園裡也是繁花似錦,奼紫嫣紅,好不熱鬧。
黛玉坐在柳蔭之下,詢問似的瞥了寧雲一眼,寧雲也沒說什麼,坐在黛玉身側。
從遠處看,兩個人就像是在一同看看含苞待放的牡丹,滿園月季,而或是用銀線穿起那一朵朵的白玉蘭。
寧雲從袖子裡把扇子順了出來,遞給黛玉,“如今,你當真是想求此扇子來路?”
黛玉遠山黛色含煙眉微微一挑,“我心底一直都有個疑惑,盤旋至今,當真是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倒也不心煩了。”
寧雲把扇子打開,指著北面篆書的檻外人。
“我特意找人問了,這三字,確實是有些典故。”
“願聞其詳。”
寧雲嘩的一下把扇子合上,有些許的鄭重:“但是無論我說了什麼,還請你都是一笑而過。”
“這話倒是好笑,這扇子可是我本家之物,清清白白,再者,這不過是一個俗物罷了,有什麼好說的?”黛玉卻是笑了一笑,竟將周圍滿園春光比了下去。
寧雲不以為忤,“這般,倒是有些不好辦了些。”
黛玉聽了寧雲此話,反而神色鄭重了幾分,道:“是日月雙懸之事?”
寧雲將扇子展開,輕輕扇動,“若真是日月雙懸倒還罷了,怕是一朝淺灘睡臥龍,他日御園待歸雁。”
黛玉倒吸一口涼氣。
寧雲看了看黛玉,發覺黛玉神色沉重,卻是笑道:“我記得有日有人不知在何處跟我說過,富貴繁華不過過眼煙雨,日出而無,是非功過皆外物,浮雲利祿,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既是如此,又何須長嘆以太息?”
黛玉沉默片刻,“蓋因世間親情羈絆,無畏苦海,無懼紅塵,便是殺伐當前,亦是無恐無怕。”
寧雲心中一個想法躍然而出,誰知道黛玉卻沉吟間說道:“世間最大的悲哀,是看得透,繞不過,也避不過。”
寧雲頓了頓,什麼都沒說。
兩人坐了一會,就轉了回去,一路上都是沉默,誰都沒有開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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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青衣妝容華麗,雙袖一擺,便婉轉唱著戲詞。
王氏抿了一口茶,看著賈敏,“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問你。”
“但問無妨。”賈敏把孩子遞給乳娘,眉宇間也有些許憔悴,畢竟孩子生下來有些先天不足,她整日懸心。
王氏看兩個孩子雖然都比較瘦弱,心生憐憫,伸手拔了跟步搖去逗著孩子,“可是取了名字?”
賈敏笑道:“男孩從了林家的竹子旁,單名一個箏字,女孩我想著,就跟著黛玉的名字走,但是總沒有找到合意的名字,如今就二姑娘二姑娘叫著。”
王氏看了看賈敏,笑道:“女孩名字有什麼難取得,什麼賢德淑良等等,隨便擇一個就是。”
賈敏笑了笑,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夫人想問我何事?”
王氏細細打量賈敏神色,突然笑了起來,“你有沒有聽過一齣戲,叫做一捧雪?”
賈敏抬高了下巴,神情叵測的看著王氏。
“夫人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王氏笑了笑,說道:“看來也不必問什麼了,我只是想感嘆一句,天下沒有至純之臣。”
“夫人這話,可是杜撰了。空口一句,還是慎言為上,若真的是讓有心人聽出,四王八公俱為一體,想必夫人也不願意見那般情形。”賈敏一挑眉說道。
王氏笑著合上茶碗,將冰裂紋花色的汝窯茶盅放在一側,意味深長的說道:“我一直當是林海,不料那人教你的卻是這句話,看來你身後之人,當真是有一番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