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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笑了笑,因京城風硬,有點吹著了,掩唇咳嗽了兩聲,喝了口茶壓了下去,才說道:“晏殊的辭藻雖然華麗,但是貴在細膩,這首詞用在戲中,戲中意境過喜和喧鬧,倒確實是有幾分新意。”
“可不是這個理。”探春笑著湊了過來,“你們倒是說的有趣,我們幾個都和聽天書似的了,這讀書認了的幾個字,真是白認了。”
“哪有,還不是說湘雲姐姐要吃鹿肉。”寧雲笑著直接把話題給截住了。
黛玉此時有心事,也沒想多參合,正好湘雲是個多嘴多舌的,正好把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自己卻在一旁撫著扇子,低頭想著家裡的事務。
本來她是以為母親被人下毒,不過是警示,做給父親看著罷了,而今家裡卻是和廢太子扯上了聯繫……
怕也不是空巢來風。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黛玉抬頭瞥了秦可卿一眼,而後者卻正和尤氏談笑風生的說話。
她又想起了寧雲說的那兩句話——一朝淺灘睡臥龍,他日御園待歸雁,下意識的握緊了扇子,手指的骨節依稀有幾分泛白。
如今廢太子雖然已死,但是長子卻是成年,在朝中也是頗受皇帝倚重。
日後怕也是一番風雨了。
寶釵一眼看見黛玉出神,笑著喚了一句:“林妹妹,想什麼呢?”
黛玉笑著說道:“這不是聽你們幾個說話嗎,怪有趣的。”
這時台上的青衣可巧唱到了最後一句:“依約林間坐夕陽……”最後的一個長音沒有唱出來,卻戛然而止。
寶釵眉頭頓時一皺。
只見台上的青衣捂住自己的胸口,撲通跪在地上,接著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支吾掙扎幾聲,竟然一頭倒下,摔下了台。
臨得近的王子騰妻子李氏,王子言妻子段氏都嚇得魂飛魄散,霍的站了起來,往後少了幾步,才尖叫了出來。
熙鳳瞪大眼睛。
王氏手裡茶盅落地,應聲而碎。
賈敏站了起來,復坐下,長長指甲陷入手心,留下兩道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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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明未明之際,京城裡的風還帶著少許的冰雪的涼意。
東邊天空泛起淡淡藍意,一陣風輕輕吹過,窗子上的帘子略一晃動,將院子中花香鳥語送入屋中。
熙鳳用袖子掩著嘴,輕輕打了個哈欠,她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好讓自己在拔步床上靠的更舒服些。
平兒端著混著玫瑰花瓣的溫水進來,這時幾個丫鬟才一同進來伺候熙鳳梳洗。
熙鳳合著眼睛,坐在梳妝鏡前,“昨個的事,真是透著邪性。”
“奶奶說的是。”平兒親自挽了袖子,上前替熙鳳打理頭髮。
“你說一開始還好端端的,昨個那麼好的一個日子,還是請得道高僧算出來的,怎麼就突然出來這麼一件晦氣的事……”熙鳳嘆了口氣,拿起一根銀色的簪子,又憤憤的啪的一下子扔在梨花木打的梳妝檯前,“真是不說也罷。”
她轉過頭去眺望窗外,衣服的領子不夠高,便露出一截欣長的頸子,“現在最心堵的,不是四姑奶奶,整個就是我們,現在府里雙喜臨門,老太太也說莫沖了這喜氣,我是這麼想著,這事若能草草了了,還是早了為好。”
平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應了一聲。
熙鳳有些許的不悅,“小蹄子,現在膽肥了?開始這麼對付你奶奶我了?說,腦袋裡想什麼呢?”
平兒笑道:“奶奶,我可不敢慢待您啊,我是在想著,如果沒人在背後撐腰,銀鸞不過是東府大爺的一個妾,怎麼也沒有本事混了進來,更何況昨個還是那麼個場合。”
熙鳳白了平兒一眼:“銀鸞本就是戲子出身,當年說的銀官便是,今個是珍大爺特意叫上去唱上這麼一折的,不過真是謝天謝地,後來留下來的,好歹都或多或少的,有幾分血緣關係。”
“婢子多嘴一句,依奶奶看,可是誰做的?”平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熙鳳頓了頓,半晌後才答道:“真是多嘴,你真想知道?不過是東府的秦大奶奶給她賜了一壺玫瑰釀。”
一提秦可卿的名字,平兒馬上就閉了嘴,但是後來忍不住嘆了口氣:“秦大奶奶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熙鳳又好笑又好氣,“人家托生的好,你要是也托生到公主的肚子裡去,你也可以像她一樣,在府里橫著走,想弄死誰就弄死誰。”
平兒有些著急:“奶奶……”
熙鳳嘆了口氣,挑了一根額前三顆水滴狀短流蘇的簪子戴上,“說到底,銀鸞死的不冤,當日可不就是她扛不住,禁不住嚇,把事情原原本本供了出來,又說給咱們府的四姑爺聽的?”
她又罵了一句:“然後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死手,忠順家的世子就墜馬了,雖然是誤打誤撞撿著個便宜,皆大歡喜,但真是咬自己家雞的貓,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要換做我,這吃裡扒外的東西,也留不得。”
平兒尷尬的笑笑,也知道熙鳳說的是銀鸞,銀鸞當時是賈珍前頭人的陪嫁,到她這裡,難免有幾分同情。
東府這邊,今早秦可卿早早就上來請安,尤氏也是膽戰心驚的受了一禮,婆媳兩個坐下吃飯的時候,尤氏終於按捺不住,說道:“我本不想和你說,但是實在是……唉,你若是不喜歡她,在自己府里,你翻了天去,我也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