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寧雲笑了笑,“這兩家別看都姓林,你想,如今定國侯一家雖然人脈淡薄,但基本上都是二品上的大員,都在京中,就算是外放,擔著的也多是從一品的三省總督之位,而姑蘇的那一支人,除了林布政使這個五房還有些出息外,基本不是絕戶就是不成器,這幾輩子的恩怨加在一起,見面少不得就是一番口舌。”
她總不能跟蘭雲直說姑蘇這支人得罪了京城這戶林家,然後差點被坑死吧。
蘭雲一開始沒聽明白,後來自己琢磨琢磨,像是反應過來了些許,“你是說兩家祖上恩怨糾葛,延續至今,但是林箏的滿月酒,鄭夫人和玉貞可是都貨真價實的出面了呢。”
“面子情罷了。”寧雲聽見蘭雲的話,不由得笑道,“昔日曹阿瞞沒少暗地裡捅了劉玄德刀子,但是兩人見面不還是稱兄道弟一番?”
湘雲胡亂一擺手,“什麼亂七八糟的,聽著我就想睡覺。”又央求蘭雲說道:“我想還宴給探春姐姐,能不能請她們姐妹三個過來?”
蘭雲拗不過,“好了,隨便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懶得理你。”
寧雲看她們鬥嘴,也覺得好笑,繽蘭上前伺候她解下金銀線雙色繡的披肩,才坐在蘭雲對面。
湘雲一拍手,腕上的鐲子叮咚和胸前的金麒麟一碰,清脆一響,擠在蘭雲身邊,“就知道愛妹妹你最好了。”
“愛妹妹?你什麼時候才能不饒舌,你說。”蘭雲一聽,不僅柳眉一豎,“整日裡愛妹妹,愛姐姐愛哥哥愛太太,愛來愛去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她抬手一捏湘雲的臉,“二,不是愛。”又指了指自己,“二妹妹,你說一遍。”
“二?”寧雲掌不住微微一笑。
蘭雲發覺失言,一甩袖子對著北邊的窗戶坐著,此時春光明媚,楊柳依依,燕子從人工湖上掠過,驚起漣漪,帶有幾分寒意的風吹來,也是格外的舒服,跟寧雲說道:“你這張嘴,越發被林大姑娘帶的刁鑽了。”
寧雲笑道:“其實我一直都挺刁鑽的。”
蘭雲把炕桌一推,伸手咯吱寧雲,“叫你說,你這張臉,真真刀槍不進。”
湘雲在旁看熱鬧,冷不防被咯吱了一下,笑著就過去咯吱蘭雲,“叫你欺負我,我還不咯吱回來?”
湘雲寧雲兩個一齊下手,蘭雲終於忍不住告了饒,“好姐姐好妹妹,我錯了。”
寧雲這才放了她去,笑呵呵的坐在一旁。
前世似水的流年她也有過,姐妹嬉笑玩說,但是最後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群芳流散,不知道如今芳魂何處。
看著湘雲蘭雲姐妹,她便想起她的姐妹,她的兒女。
她和她的姐妹們斗也斗過,玩笑也玩笑過,嫁的嫁,死的死,賣的賣,個人的造化自然都有自己的造化,但是最後不過是黃土一把,便葬了紅顏。
蘭雲的話打斷了寧雲的想入非非。
“跟你們說個正經的事情,”蘭雲還在笑,氣喘吁吁的說:“有一日太子妃上我外祖家,跟我外祖父商議出來的,說讓書院開個女學。現在聽說太子也同意了,就差上摺子了。”
湘雲道:“那感情好啊。”又說:“太子殿下還算是英明神武……”
“看看,前頭還說功名利祿皆塵土,後頭又說人家英明,這真是……嗯,用句俗話,是拍……馬……”蘭雲笑道,往後一躲。
湘雲咯吱她,不容蘭雲把話說完。
寧雲看著她們打鬧,神情里卻有幾分少見的鄭重。
她突然好奇,為什麼人們會下意識的把功勞歸在男人身上?
即便是太子妃的主意,當時大家都會說,是太子納諫如流。
至於身後的故事,那時候人去了,之後剩下的不過都是別人編的罷了,想必太史令會大筆一揮,把功勞歸在太子頭上,太子妃最後不過是一個太子妃某氏,某地人,何時生,何時卒,寥寥幾筆。
寧雲突然想知道她的孩子們會怎麼說她?
別人會怎麼評判她?
她有點同情太子妃。
想必現在她也不過是祠堂上孤零零的一個排位,前面三炷香,排位上面寫著一品誥命高李氏寥寥幾字。
就算是她的女兒,日後在史書里,也不過是某某貴妃,好也不過是某某皇貴妃,壞也不過是某嬪,某妃,母大學士高楓之妻李氏。
不會有人記住她是誰。
這就是女人的悲哀,失敗的時候全部怪的都是妻子,成功的時候,就只能退居後宅,絲毫功勞不敢取,帶著完美的笑,看著別人將你的功勞視為你丈夫的。
不僅僅要看他春風得意,而且在年老色衰的時候,還要笑著看著一個個年輕貌美的小妾進門。
但是沒有人記得她做過什麼。
就算是熬死了男人又怎麼樣?那時候她已經年老,兩鬢斑白,最好的年華,禁錮在四方天空上的藍天。
她記得有次黛玉曾說若她為男兒,要考一探花功名,入翰林編書,在京城西山置辦院子,春日踏青,夏日賞荷,秋日楓葉下吃酒看殘花,冬日踏雪尋梅,幾親朋好友一起吟詩作對,高歌醉臥。
但是她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