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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家,婢女當姨娘最後扶正的,也不少。
憑什麼她就不能?
她什麼都不比別人差,更不比賈赦前頭扶正的那位差。
如今王夫人方才出事,下面的人馬上對她多奉承幾分,如今咳嗽一聲,有人遞上玫瑰露,抿抿唇,有人遞上清茶,伸個懶腰,有人捶背,趙姨娘哪裡過過這樣子的日子。
妾在丫鬟眼裡,不過是半個主子,不得寵的妾,被得臉些的丫鬟嬤嬤們看不起,如今她才正經體驗一把,什麼叫做主子。
以前在王夫人面前忍氣吞聲,低眉順眼,端茶倒水,王夫人說一,她不敢說二,現在終於揚眉吐氣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古人說的,果然不錯。
趙姨娘坐在銅花鏡前,攏了攏鬢邊的頭髮,對著鏡子,拿起梳子,如同蜻蜓點水般的沾沾水,將一頭烏髮通開,又仔細的盤了一個倭墮髻,插上金鳳銜著一顆大東珠的簪子,眉間畫上梅花妝,美滋滋的看著自己漂亮的容貌。
鏡子裡的女人,妖嬈嫵媚,動人俏生生的一張臉,明眸皓齒,端的是美艷大方,皎皎如月,艷麗如霞。
女人不就是靠這一張臉嗎?有了這張臉,才有男人的歡心,才能在後院裡頭把這腰杆挺直。
再者,就是靠著肚子。
趙姨娘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那隆起來的小腹,得意一笑,眉目間璀璨宛如春日之陽。
如果這是個哥兒,那麼她就是兒女雙全的全命人了。
只要寶玉沒了,她肚子裡的這個,就是賈府唯一的繼承人了。
趙姨娘覺得現在不是寒冬臘月,而是三月鶯飛草長的大好時光。
趙姨娘很是得意,挺起肚子,扶著彩霞,一步三晃的找周姨娘,想拉她一同去院子裡逛逛,順便說一說體己話。
趙姨娘雖然瞧不起周姨娘,但是這時候,少一個敵人算一個,大不了現在抬舉抬舉,日後再收拾便是。
想到此處,她眉宇間不經意的閃過幾分狠厲。
側頭從窗扉望去,現下院子紅梅開得正艷,瓊枝蒼勁,梅花灼灼紅艷,吐蕊芬芳,可不正是賞花的好時候,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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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到的時候,周姨娘正在繡花,拿著繡冊,想找一個漂亮的圖案,一聽丫鬟說趙姨娘到了,心中好生納罕。
饒是如此,她放下冊子,站起來將趙姨娘迎了進來。
趙姨娘此時穿著一身大紅羽綢的披風,風毛都是上等的,裡面穿著鬱金香色繡著葡萄立領夾襖,白色風毛,下襯著挑線裙子,是十二幅的,鬢邊紅寶石鈿子和簪子上的東珠,明晃晃害的人眼睛有些花。
小腹隆起,戴著護甲的手扶著腰,大拇指上還帶著扳指,眉目四下儘是凌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的夫人呢。
周姨娘不得不承認,這才是當紅姨娘的做派。
趙姨娘兩肩向後一聳,丫鬟便將披風取下,又扶了趙姨娘坐下。
周姨娘連忙招呼上茶。
茶來了,趙姨娘連喝都沒喝,就打開蓋子,聞了一下,皺皺鼻子,就放在一邊,道:“有些沉了,你們每日就這麼服侍你家姨娘?”
丫鬟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姨娘和藹的笑笑,擺擺手,示意丫鬟先下去吧,道:“妹妹不比姐姐,太太那裡有的,姐姐就有,像我們,就只能喝些這個。”
她側頭喝了一口,含在嘴裡好一會才咽下去,道:“茶苦,比不上人心苦,茶枯,尚不如人心枯。”
六安茶的苦意過後,口齒才依稀留有幾分甜意。
當姨娘的不喜歡喝苦茶,因為人心太苦了。
但是如果一切都放下的時候,就不在乎什麼苦與不苦。
自從她兒子死後,她吃齋念佛這麼多年,外物榮華,早就放下了,看破了。
周姨娘看趙姨娘的眼神有幾分憐憫。
趙姨娘就算再得寵,也不過是芸芸眾生,在苦海中煎熬,所為榮華富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什麼必要去追逐?
趙姨娘哪裡曉得周姨娘心裡所想,自顧自的換上笑臉,“我那裡今日新的了幾品龍井,我叫彩霞泡泡,覺得味道還算正,改日叫她們給你送過來。”
“心有何物,便有何物,姐姐還是自己留著吧。”周姨娘笑道:“我不需要的。”
趙姨娘恨鐵不成鋼,“你這念佛念的,把自己都念傻了。”
周姨娘淡淡一笑。
趙姨娘不像再繼續這個不討好的話題,說道:“今年梅花開得正好,不如我們一同去賞玩賞玩。”
周姨娘道:“姐姐隨意。”
趙姨娘白了周姨娘一眼,頗為覺得這傢伙有些傻裡傻氣,也懶得再說什麼,於是二話不說的呵斥周姨娘身邊的丫鬟,“還不趕緊替你們主子收拾著?”
周姨娘身邊的丫鬟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捻著佛珠,點了點頭。
丫鬟這才出去端水拿香料,又進去挑了一件亮堂些的衣服,服侍著周姨娘穿戴。
周姨娘才洗過臉,突然周瑞家的和鴛鴦等一大堆人,風風火火就走了進來,把兩人都唬了一跳。
一見打頭的丫鬟削肩蜂腰,可不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當日趙姨娘還是丫鬟的時候,沒少被鴛鴦收拾,就是如今,趙姨娘還是怕鴛鴦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