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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太后搖了搖頭,“是因為深宮歲月慢慢,若是有兒女的妃嬪倒也罷了,若是沒有兒女的妃嬪,再沒有點念想,這輩子,就真的是煎熬。”她聲音倒是越發的沉靜,“宮裡的女人信佛,是因為我們想通過這超脫世外之物,遮掩下去我們的名利之心,掩去我們眼中的滾滾紅塵。”她抬起手,按在胸口,“你明白嗎?”
李後有幾分的詫異。
太后說的是實話不假,但也是很多人根本不敢說出來的事實。
宮裡的女人,裝不爭,裝淡然,裝賢德淑良裝慣了,裝到最後,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仿佛身體裡住著兩個人,一個是妃子時候的自己,另一個是在家時候的自己。
“哀家喜歡抄佛經,不是因為哀家要超脫什麼。”太后一曬,將抄好的佛經毀之一炬,將宣紙扔到了掐絲琺瑯的暖爐里,她的手快,李後呀了一聲,根本沒來得及搶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太后。
“也不是哀家要求上天再給哀家多少時日。”太后平和的說道,“生死有命,哀家不強求,但哀家抄經,是為了平靜,戒急戒躁,你和皇帝,性子都太急躁了,太子還好,但是安王像你們,也急躁,今天天竺的消息剛過來,你們就來哀家這裡,高興的跟什麼似的,這就不對了。”
“若是今日什麼都沒定下來,你們就這麼高興,若是明日出來紕漏,你們該怎麼辦?哭?”太后冷笑了一聲,雙眸盯著皇后。
李後盯著自己袖子上的折枝葡萄紋理,半天沒有說話。
一時間整個永壽宮都靜默了下來,只聽燈火的劈啪聲。
良久,李後才說道:“兒臣知錯了。”
太后嘆了口氣,“知錯,就得改呀,你們是皇帝和皇后,不是尋常人家,你們要做到,遇事無論如何,都不悲不喜不怒,這才是帝王之策,如今哀家在,能教你們,若是哀家不在了呢?你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才能懂事?”
說起來,太后也有幾分後悔,當日後宮情況複雜,但是她當時一個人鬥了出去,把兒子保護的太好,結果弄的皇帝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皇帝樣子。
皇后也是,出身將門,從小就把喜怒哀樂寫在了臉上。
若是生在平安也就罷了。
許若昭深知如今是什麼節骨眼,西方列強正在上升,正要開始對外擴張還沒開始,大形勢還沒有形成,若是把握好了,晉朝便是全球的霸主,若是把握不好,這裡的晉朝就會走清朝的老路。
這時候,需要開明的霸主,敢打,敢拼,有野心,沒有被儒家的那些懷柔致遠洗腦的人上台,而不是像今上這種能被她和首輔,次輔左右的人。
她能幫得了一時,扭轉一時的形式,但幫不了一世,根本的問題,在於儒家的制度,在於三從四德,在於三綱五常,這些已經是人們的慣性思維,不是一個內燃機,一個核武器,抬舉幾個皇商家的子女,就能短期改變的了得。
這需要一世兩世的延續。
幸這個朝代不是清朝,士人也沒有被壓彎了脊背,商人工匠的地位雖然還是不高,但是和另一個時空的中國相比,確實高出來了不少。
太后不得不承認,父母太強了,兒女就會弱些,而父母弱了,兒女就會強些,就拿如今端華,太子,安王和端靜來說,除了略顯浮躁,在同齡人裡頭,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
燈火照的太后側面明滅,太后輕聲一嘆,若是念佛燒香有用,她倒是希望上蒼能給她時候,可以讓孫兒長大,到時候太子監國也好,皇帝退位也好……
李後急急的說道:“母后可不能說這種不吉祥的話……”
太后呵了一聲,“誰人沒有生老病死?哀家跟不了你們一輩子,之後的路,得你們自己去走,今天哀家單獨把你留了下來,就是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跟你說兩句貼心話,你也不必這般。”
李後低著頭,道:“兒臣明白了。”
“對於皇帝,”太后道,“該說就說,該不讓著就不讓著,錯了,就讓他改,該打,哀家准你打,夫君可以愛,但絕對不能敬著,你退一步,他就會進一步,之前的件事你沒有錯,哀家給你撐腰,要是你回去真的你伏低做小認錯,認錯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要是一開始沒壓住皇帝,你這輩子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后,你明白嗎?”
李後和皇帝因為安王和太子之間明顯偏科問題吵了一架,皇帝說怨李後,李後說怪皇帝,小夫妻如今還在冷戰。
李後想了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這次是發自內心的,“兒臣明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論穿越女的自我修養
☆、諸事變
眼下是十一月的時候,說入冬,還沒有入冬,但是從李後進了永壽宮,再出來,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昏暗的天空便落了雪珠子。
李後才從永壽宮出來,便覺得寒風撲面而來,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身邊的宮人連忙捧上了狐裘,道:“娘娘,天冷了,注意身子。”
李後嗯了一聲,覺得今日伺候的人聲音與往日的不同,她用慣了的佩阿又求了恩典,出宮去見一見父母,她才回頭打量這個宮人。
只見這個小宮人莫約十七八歲,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沒有十五六時候的青澀,又沒有二十多歲時候的老成,別有一番嫵媚,容姿端秀,清麗婉約,明眸善睞,亭亭立於紅牆琉璃瓦宮室之間,見李後轉頭看她,便微微蹲下身行禮,秀首微垂,風流天成,卻不失端莊雍容,一身湘妃色的宮裝,裙擺上繡的折枝桃花用的卻是明艷的桃紅,於一身清麗中又顯出三分的艷色來,站在宮人之間,卻不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