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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緋在燕京挺出名的,因為晉朝沒有賜婚的說法,但是她是唯一一個通過賜婚,嫁入明國公家的。
李緋笑著跟沈秋卿說道,“如今看來,你我稱姐妹,倒是錯了輩分。”
沈秋卿哈哈一笑,道:“無所謂的事情。”
李緋相貌端莊,性格倒也柔和,梳著牡丹髻,芙蓉玉頭面,整個人顯得含蓄但不張揚,並不像李紈一樣總是喜歡低眉順眼的當透明人,對於與別人不一樣的時候,她就會慢悠悠的開口,用那帶有幾分江南水鄉之意的柔和語調,提出自己的質疑。
李緋跟賈敏等人寒暄了兩句,幾人說起來實事,李緋三句話裡面,便下了賈敏一次面子,讓張含芷尷尬了一下,善意的諷刺了黛玉兩句。
比如賈敏說道,“如今玉兒能有今日,到底和太后分不開的。”說了幾句許太后的好話。
這時候李緋卻開口說道:“太后娘娘有遠見,但是沒膽子,說實話,很多的東西,太后娘娘的意見是好的,但是卻會弄得半成不成。”
賈敏語塞。
國朝不禁言論,李緋說了也就說了。
結果可好,李緋開了這個頭,黛玉也跟著說了起來,“其實半成不成,要比什麼都不成好,”她搖了搖頭,“其實太后娘娘的問題,就在太心急上了。”
她和李緋倒是脾氣相投。
兩個人嘰嘰喳喳說上了,其中對時事當真是開口就是不滿,黛玉在宮裡倒也不算是十分的如意,主要是上頭有許太后壓著,覺得總是不能伸展開手腳。
她也沒注意,無意中就讓賈敏尷尬在了那裡。
沈秋卿匆忙打圓場,笑道:“含芷,聽說你嫂子喜得貴子?”這才將這個話題給岔了開去,讓賈敏能沿著台階先下來台。
賈敏覺得,她要不是二世為人,按照她當年的性子,定是要跟李緋吵了起來。
“對了,令尊身體如何?”賈敏順口問了一句。
李緋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訕訕的說道,“尚可。”
沈秋卿給賈敏遞了一個眼色,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賈敏不要問。
賈敏便將話題岔了開來。
幾人說笑了一會兒,李緋便聲稱有事,告退了,匆匆而去。
黛玉湊到了沈秋卿的面前,沈秋卿給黛玉把有幾分亂的鬢角整理了整理,同時跟賈敏說道,“你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賈敏苦笑反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沈秋卿道,“你知道李家是靠貞節牌坊起家的事情吧。”
賈敏嗤之以鼻,“那算什麼本事?逼著寡婦守寡,只看著自己的好處,不見別人夜夜哭聲,都是些什麼玩意!”
沈秋卿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
李紈的父親,就是靠著母親守寡,有令名才投身於了當地的一個鴻儒門下,自此一路攀升,成為了國子監祭酒。
李紈出身的這個李家,和林家沈家比肩,靠的不是五代列侯,也不是書香門第,更不是出過首輔,也不是二四品對開,也不是什麼有戰功,子孫成器,靠的是吃自己母親姑嫂的肉,喝著她們的血,嚼著她們的骨頭,踐踏著她們的尊嚴,這樣才趟出來的一條路——因為李家的出名,不是鴻儒,不是子孫成器,而是門前的二十一個貞節牌坊。
偏偏有的腐朽的人就吃這一套。
賈敏在家的時候,就聽說在李家的祖宅里,夜夜都能聽得見女人的哭聲,聲聲淒清寒骨,刺人心脾,家廟裡每年都會抬出去無數具白骨,都是熬不過的人,死在了那裡。
嫁入李家的人,死就是李家的鬼。
李家的女兒,如果夫婿死了,便也要守著,聽李紈說,沒出嫁的姑娘,如果跟外男見了面,就要被灌了毒酒,或者是直接關到家廟裡,或者,就是勒令自裁,這樣來保護著李家的聲望。
保護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不肖子孫!
簡直就是變態!
黛玉跟張含芷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件事,驟然一聽,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地獄嗎?
黛玉覺得有幾分不寒而慄。
沈秋卿嘆了口氣,“李緋算是命好的。”
李緋是李紈的妹妹,曾經說給了雲貴總督家的公子,很不幸,沒過門,總督公子就死了。
自然,她要守望門寡的。
人分兩種,一種是被壓抑到了極點,就徹底的成了灰,任人宰割,另一種就是壓抑到了極點,開始反彈的。
李緋很明顯,屬於後者。
她逆來順受了十八年,終於忍無可忍了。
要死一起死!
在她父親要送她進家廟的時候,她漏夜拿著滿滿一盒子火藥,點了火,炸了整個李家的祠堂,一把火將整個李家門前的貞節牌坊全部都燒掉了——當然,她自己跑了,直接寫了一紙冤枉,偷了她母親的四品命婦儀仗,進宮了。
李緋挑的時間節點,正是滿朝都在跟許太后商量,讓她還政與皇帝的時候。
所幸,火藥的量不多,頂多是把李家的祠堂給平了,倒是沒有人員傷亡。
許太后覺得李緋可憐,同時借著這個由子,將李緋賜婚,擼了李緋她爹的官——可巧,當時鬧的最歡的,就是李緋父親和她父親的先生,順手打了李家的臉,同時許太后龍袍祭祖,把朝臣都給嚇著了。